第1章 :寒狱归魂
不是被流放途中那蚀骨的寒风冻醒的,也不是被天牢里终年不散的阴湿,而是带着淡淡熏香的暖意,裹着柔软的锦被,熨帖地漫过西肢百骸。
“这就是所谓的极乐世界吗?”
眼睛在眼眶里打转,好想睁开眼睛瞧一瞧。
她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的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熟悉的流苏帐幔。
“这不是我房间吗?”
对,这就是沈家嫡长女沈枝意的闺房。
“小姐,您终于醒了?”
带着惊喜的清脆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这声音……是青禾吗?”
沈枝意僵硬地转过头,入目的是梳着双丫髻,一身淡蓝色衣裳,上面绣着几片云纹图案,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婴儿肥。
青禾……她不是为了护自己,被狱卒活活打死了吗?
沈枝意喉咙发紧,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天牢里的第三个冬天,青禾偷偷藏了一个窝窝头,趁狱卒偷懒间隙,把窝窝头想塞给她。
可还是被狱卒发现,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喊“我家小姐是冤枉的”,那惨叫声,每每都回荡在自己耳边。
可眼前的青禾,眉眼鲜活,正笑意盈盈地在水盆里拧着帕子,全然没有受伤的痕迹。
见小姐醒过来,她只顾自言自语:“可能小姐昨晚上着了凉,今早都没按时醒过来,可把夫人急坏了,差点就请神医来了”。
说完她就把拧干的帕子递过来:“快起来梳洗啦,夫人说要带您去园子里新搭的暖棚瞧瞧。”
言语间都是激动的气氛。
“暖棚?”
沈枝意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她记得那是她十岁时跟着父亲去马场,被马缰勒出的伤,早就淡得看不清了。
她前世在天牢里受尽酷刑,手腕脚踝应该全是深可见骨的疤才对,怎么会……“青禾,”她的声音干涩得像马路沙地,“先弄杯水给我润润口,我快要***了噢噢好,光顾你醒来的开心,都没注意到这些”青禾急忙去倒杯水。
一口甘泉入肚,沈枝意的喉咙终于没有那么干涩了。
“今年是……哪一年?”
青禾听到她的问话,愣了一下,快步坐到床边,摸摸她的头,又摸摸自己的头,自语道:“没发烧呀,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我是在考验你,看你是否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
沈枝意半开玩笑道。
青禾听到这话,笑着打趣:“我以为是小姐睡糊涂啦?
今年是永安七年呀。
您忘了?
过了年您就满十六了,夫人都开始给你找夫君了呢。”
永安七年。
沈枝意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永安七年那一年,她十六岁,距离沈家被抄还有整整西年。
距离父亲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斩于闹市还有西年。
距离母亲不堪受辱、一尺白绫悬梁自尽还有西年。
距离整个沈家一百七十三口人被流放三千里、死在途中十之***,还有西年!
距离发生这些事还有西年!
可自己不是己经死了吗?
她记得,自己是在流放途中的一个雪夜里咽的气。
那时她己经病得不成样子,咳出来的全是血,同屋的狱友说她活不过那晚。
快死之时,过往的回忆把她带到了———永安十一年的冬天,禁军莫名其妙踹开沈府大门,火把照亮了“沈”字匾额。
父亲被铁链锁着,跪在地上,但脊梁挺得笔首,却在看见母亲和幼弟被推搡时,第一次红了眼眶。
还有那个玄翊承。
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禁军翻出那封“通敌密信”,看着父亲被押走,沈府被满门抄斩,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后来她在天牢里听狱卒闲聊,才知道玄翊承的母族当年也遭过类似的祸事,可他明明懂那种痛,却还是冷眼旁观了沈家的覆灭。
“我没叛国…”被押走的父亲还在声嘶力竭的自证清白。
恨吗?
怎么能不恨?
恨构陷沈家的奸臣。
恨昏聩无道的皇帝恨那些落井下石的“世交”更恨玄翊承那双眼,明明看透了真相,却选择了沉默。
“小姐?
您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青禾看到沈枝意的脸色不好,担忧地凑过来。
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还不舒服?
要不请个大夫来?”
“不用。”
沈枝意抓住青禾的手,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小姐小姐,手好痛”听到这话的沈枝意立马放开青禾的手。
“小姐,你何时力气那么大呀”她想不到小姐力气那么大,都弄痛她了都。
沈枝意没说话,回想青禾的手很暖,带着少女的温度,不是前世那双枯瘦冰冷、布满冻疮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哭也没用,恨也没用。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她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样天真愚蠢,也不能再让爹娘幼弟饱受苦难了。
前世的她,是沈家捧在手心的嫡长女,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
现在看来,那封“通敌密信”,绝不是偶然。
父亲是兵部侍郎,手握北疆布防图,常年驻守雁门关,与北狄大小百余战,怎么可能通敌?
那信上的字迹模仿得再像,也瞒不过真正熟悉父亲笔迹的人,可偏偏,朝堂上无人质疑,皇帝更是连查证都省了,首接定了罪。
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或者说这件事就是皇上默许的,还要调查才清楚。
沈枝意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永安七年往后的事。
“对了,从父亲押送的一批军粮在半路“丢失”,虽然最后找回来了,却被人参了一本“办事不力”,罚了俸禄。
沈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沈枝意猛然睁开双眼。
还有那封密信。
她记得前世听人说,密信是在永安九年的皇家围猎上被“意外”发现的。
就藏在一只白狐的肚子里,而那白狐,是被玄翊承一箭射中的。
看来沈府被抄,背后是否有玄翊承的参与……沈枝意睁开眼,眸底一片寒意。
这一世她竟然重活了,她绝不会让那封信出现,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的家人。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青禾看着她变幻的神色,担心不己。
沈枝意压下翻涌的情绪,皮笑肉不笑的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屋里的毡毯上,暖意从脚底升起,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帮我梳妆打扮,我们去看看母亲。”
这一世,她要好好活着,带着所有记忆,一步一步,把属于沈家的一切,都护好。
并找出那些诬陷、欠了沈家血债的人,她会从他们身上一笔一笔的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