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翻了个身,竹席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白天在蚀骨沟辛苦了半天,对于林越这凡根又单薄的身体来说也是一次很不容易的劳作,而赵虎他们的羞辱也都是家常便饭了,想到明天黑风帮的矿坑劳逸不觉间迷迷糊糊,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连“自己”是谁都模糊成一片。
首到某处传来撕裂般的轻响,像是有人扯开了最厚重的帷幔。
混沌裂开了。
林越“看”到——或者说“感知”到,那道裂缝里涌出的不是光,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暗紫色的电弧裹着幽蓝的雾霭,赤金的火舌卷着幽绿的腐气,土黄色的岩浆里竟生出半透明的法则丝线,像活物般扭结、撕咬。
更有无数气云翻涌,有的泛着星辉般的清冽,有的凝着深渊似的腐臭,它们相互碰撞、吞噬,又在碰撞的刹那迸溅出更璀璨的能量碎片。
这是天地初开时的“扩张”吗?
林越想问,却发不出声。
他像一粒尘埃悬浮在这无边狂潮里,看法则如野马奔腾,看能量如巨鲸翻波,看物质如碎玉乱溅。
某个瞬间,他看见一道赤芒划破虚空,那光里竟映出无数张面孔——或慈悲,或狰狞,或麻木,或狂喜——像是所有生灵的倒影,又像是所有生灵的起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百年,或许是亿万年。
某一刻,林越的“目光”被一抹异色吸引。
那是块悬浮在能量风暴中心的“石头”。
它似石非石,似土非土,表面流转着暗金与幽黑交织的纹路,更像是一截凝固的时光,或是一块凝固的虚空。
当其他能量如刀割般撕裂一切时,这团“黑骨”却在吸收——疯狂地吸收。
暗紫电弧钻进它的纹路,赤金火舌裹住它的棱角,连最暴烈的法则风暴都被它丝线般的脉络分解、重组。
然后,林越“看”到了孕育。
黑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蜂窝状纹路,每一格都流转着不同法则的光:金纹是锋锐,木纹是生机,水纹是包容,火纹是毁灭……它们交织成网,像一个吞噬能量的蜂巢。
当这张网足够密、足够牢时,第一缕“生命”从中渗出。
那是一团纯粹的光。
光没有形状,却能变化出万千形态——时而化作鹿首人身的神祇,角上挂着星辰;时而化作蛇尾人身的女妖,鳞片上流转着河图洛书的纹路;时而又化作三首六臂的魔神,每只手中都握着不同法则的权柄。
他们诞生时没有啼哭,只有大道轰鸣般的笑声;他们迈出第一步时,脚下便绽放出千万朵法则之花;他们抬一次眼,便有银河倒转、星辰易位。
“这是……先天神圣?”
林越恍惚想起古籍里的只言片语,可那些描述在此刻的真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更多的“神圣”出现了吗?
感知里其他形成的生命也先后逐渐诞生,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好奇——打量着自己和这最原始的模样。
首到某一天。
两个生命在混沌的尽头相遇了。
一个生着九只手臂,每只手都握着一轮初升的太阳;另一个长着十二对骨翼,每片骨羽都刻着湮灭的符文。
他们本在各自的领域里遨游,却在某一刻同时转头——不是因为听见了呼唤,而是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裂开了。
“你身上有我缺失的部分。”
“你眼里有我要找的答案。”
无需言语,他们同时抬起了手。
于是,天地开始震颤。
九阳坠,十二翼展,法则如暴雨倾盆,能量如惊涛拍岸。
他们交手的余波震碎了刚刚稳定的空间,撞出了无数裂缝;他们的怒吼震塌了初生的山峦,震裂了新成的海洋。
那些刚诞生不久的先天神圣被掀飞出去,撞在法则屏障上,身上的道纹纷纷碎裂;那些由法则与物质结合的生命更惨,首接被撕成碎片,又在大爆炸的能量里重组,再撕碎,再重组。
这场争斗持续了多久?
林越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两人终于停手时,原本混沌初开的空间己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震动并未停止。
林越的感知突然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了亿万里的哭嚎,“看”到了亿万里的颤抖,“触”到了亿万里的觉醒。
那些原本浑浑噩噩的生命,此刻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存在:原来自己是天地的“心头肉”,是世界的“孩子”;原来自己生来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见证、为了创造、为了补全这方世界;原来……原来在这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古老的秘密。
于是,一场更大的风暴席卷了混沌原始空间。
这一次,不是争斗,而是“觉醒”。
先天神圣们开始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先天魔神们开始争夺法则的主导权,先天神祇们开始构建秩序的雏形。
他们撕咬星辰为食,以法则为骨,用能量铸身,在混沌中开辟出一片片“净土”——那是最初的“世界雏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林越看着这些生命演化、争斗、繁衍、消亡,看着先天神圣的数量越来越少,看着更复杂的“元初生命”从他们的道则精血中诞生。
那些新生命没有先天的强大,却多了“灵性”;没有先天的永恒,却多了“变化”。
他们开始学习操控天地之力,开始记录岁月,开始为生存而战——这便是“元初生灵”的开端。
然后,林越“看”到了更壮丽的景象。
某个纪元,天地突然陷入混沌,所有世界破碎成亿万碎片,大的如大陆,小的如尘埃。
但在这些碎片里,新的秩序正在诞生:有的碎片上诞生了修炼体系,生灵通过吸收灵气突破境界;有的碎片上崛起了科技文明,用机械撬动法则;有的碎片上延续着上古传承,神祇与魔神在星空中厮杀……首到某一刻,一道声音响彻所有碎片——“鸿蒙天衍界,立!”
那是大道共鸣的声音,像洪钟大吕,又像万灵齐颂。
林越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他“看”到七彩祥云从天际涌来,霞光万道如琉璃流淌,每一缕光里都蕴含着法则的奥秘。
这是新生的开始,也是旧时代的终结。
画面突然凝固。
混沌重新笼罩一切,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所有的灿烂、所有的争斗、所有的生命都裹了进去。
林越想看清最后一幕,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耳边响起类似心跳的轰鸣,一下,两下,越来越响,震得他的意识开始碎裂。
“啊!”
林越猛地坐起,额头撞在床梁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金星乱冒。
窗外的月光依旧,竹席还保持着他躺卧时的褶皱。
他捂着发疼的太阳穴,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床头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
但却什么也不记得。
只是以为还是白天的劳累,“老毛病了。”
他嘟囔着,掀开被子下床。
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混着夜风的凉意,一瞬间又驱散了那痛感。
当他走到窗边,望着天际那两轮星月,像是命运与世界的纹路,又像是某种凝固的时光。
林越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
他转身回屋,风掠过窗棂,带走了最后一丝梦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