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窗棂举起手指,那道浅浅的白痕像是未写完的破折号,延伸向操场上飘落的银杏雨。
"课代表又在观察人类?
"前桌林小棠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他摊开的《巴黎圣母院》,"老班让你放学前去印模拟卷。
"余良泽将作业本码成整齐的立方体,袖口沾着墨水渍的校服泛着洗衣粉的柠檬香。
图书角玻璃映出他清瘦的身影,左侧胸牌"青墨中学文学社"的字迹己有些褪色。
当他抱着作业穿过紫藤长廊时,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与文字在胸腔共鸣,像是未出鞘的剑鸣。
暮色浸染图书馆的雕花穹顶时,余良泽蜷在古籍区的檀木椅上写作。
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出星云状的墨迹,他正在描写昨天在包子铺看见的老板娘——她揉面的手腕有十七道褶皱,像被岁月装订的书脊。
忽然有人抽走了压稿纸的镇尺。
"描写具象化但情感疏离,像隔着毛玻璃观察世界。
"穿烟灰大衣的女人倚着书架,指尖夹着印有"新芽杂志社"的名片。
她耳垂悬着的青玉坠子随动作摇晃,在暮色中划出泠泠的弧线,"我是苏瑾。
鱼渽渽同学,要不要试试真正的创作?
"余良泽的钢笔啪嗒落在《追忆似水年华》扉页。
那个在深夜偷偷投稿的笔名,此刻从陌生人口中说出,竟带着栀子花初绽时的颤栗。
梅雨季的潮气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余良泽第一百次删改参赛作品的开头。
苏瑾寄来的批注便签贴在床头,孔雀蓝墨水写着:"当你说她眼睛像黑曜石,究竟在害怕什么?
"文学社活动室弥漫着油墨清香,老式印刷机正在吞吐本期社刊。
林小棠凑过来读他新写的情节:"男主角把暗恋女孩的背影写成千纸鹤,这个比喻好..."她突然噤声,因为看见稿纸边缘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像是被暴雨侵袭的蛛网。
"你在害怕真实。
"苏瑾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时,正逢初雪降临校园。
余良泽握着手机蹲在暖气管旁,听见自己说起了母亲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说起了父亲皮鞋上的泥点如何在作文里变成星空。
通话结束时,显示屏上跳动着03:47的幽蓝数字,他第一次觉得文字有了体温。
跨年夜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余良泽在礼堂后台攥着获奖证书。
他的小说《渌水文心》印在《新芽》"00后写作营"专栏首版,责任编辑署名苏瑾。
透过幕布缝隙,他看见林小棠正在朗诵其中片段,她水红色裙摆拂过满地彩带,像句读划过诗行。
雪落无声的瞬间,余良泽终于明白写作不是临摹世界的标本,而是将心跳编成密码,等待某个频率相同的人来破译。
后台镜中映出他胸前的崭新社牌,金漆"社长"二字下,钢笔字迹清瘦如竹:鱼渽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