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剜心之痛疼……钻心蚀骨的疼,几乎将我撕裂。比这更冷的,是沈听蓝此刻看我的眼神。
那眼神,像淬了万年寒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疼吗?或许麻木了。
比起剜心取血时那凌迟般的剧痛,这眼神的酷寒,更像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捧绝望之雪。
我靠在冰冷湿滑的石壁上,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胸腔深处那个尚未愈合的巨大创口,
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冷汗浸透了里衣,紧贴在皮肉上,寒气顺着每一根骨头缝往里钻。
右手指尖残留着温热的粘腻感,那是剜心时溅上的、属于我自己的血。
我下意识地在冰冷的石壁上蹭了蹭,却怎么也蹭不掉那股深入骨髓的铁锈腥气,
和刻骨的冰冷。就在刚才,为了救她,
为了解那该死的、连药王谷老鬼都束手无策的“蚀骨寒毒”,我亲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心头精血,蕴含着我近千年苦修凝聚的本源之力,每一滴都珍贵无比。我将它们生生逼出,
滴入她失去血色的唇瓣。整个过程,我不敢去看她的脸,生怕一丝分神,
自己这口气就再也提不上来。修为如同大坝溃堤,疯狂流逝,
身体被掏空的虚脱感比千刀万剐更甚。可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烧灼:听蓝,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现在,她活下来了。气息渐稳,眼睫颤动。
可当她睁开那双曾让我沉醉如寒潭秋水的眸子,第一个看向我的眼神,却翻涌着愤怒、惊愕,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鄙夷?“陆野!”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颤抖,
却字字如淬毒冰锥,“你……你怎能如此狠毒!就因为亦深师兄对我多有关照,
你便心生妒火,下此毒手?!”妒火?毒手?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发不出任何声音。胸腔里那颗被剜去一半、仅凭意志强撑跳跃的心脏,猛地一缩,
剧烈的抽痛让我眼前一黑,金星乱冒。我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越过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了那个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身影——王亦深。
那个该死的、伪善的、像条毒蛇般的王亦深!他此刻半倚在沈听蓝身上,脸色煞白如纸,
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月白色的锦袍前襟,一大片刺目的血污洇开,
看上去确实凄惨可怜。可他那双桃花眼,在沈听蓝视线的死角,正直勾勾地、幽幽地看着我。
那里面哪有一丝痛苦?只有一闪而逝的、近乎残忍的得意,
随即又迅速被浓得能溺死人的虚弱和委屈覆盖。
“听蓝师妹……咳咳……莫要……莫要怪陆师弟……”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着,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最后一口气,精心设计着角度,让吐出的血沫恰巧染在袖口上,
不该总想着护你周全……惹得陆师弟……不快……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他身体剧烈一晃,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沈听蓝柔弱的肩膀上。“师兄!你撑着!
”沈听蓝的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得无以复加,将他搂得更紧,像是护着稀世珍宝,
再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意,“陆野!你还有什么话说?!
亦深师兄处处为你着想,替你解围,你却……你却因一点嫉妒就冲昏头脑,将他伤成这样!
你太让我……太让我失望了!”失望?呵……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被我狠狠咽了下去,
口腔里弥漫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失望?沈听蓝,真正该失望到骨子里的人,是我陆野啊!
我耗尽修为本源,承受剜心取血之痛,只为换你一线生机!而你醒来的第一刻,
就是紧搂着另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指责我因嫉妒而毒害同门?我想笑,
可嘴角僵硬得如同冻僵的石头,连扯动的力气都没有。视线开始天旋地转,
石洞顶那些狰狞的钟乳石扭曲成怪诞的形状。王亦深那虚伪的咳嗽,沈听蓝带着哭腔的斥责,
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沉重的棉絮,嗡嗡作响,模糊不清。最后一丝支撑的气力,
被这荒谬绝伦的指控彻底抽空。紧贴着石壁的手一软,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木偶,
顺着冰冷的石壁,“砰”一声重重滑跌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尘土混合着血腥气呛入鼻腔。
“陆野!”沈听蓝似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白的慌乱。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浓稠的黑暗如同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地吞没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在彻底沉入冰冷深渊的前一瞬,
我只看到王亦深嘴角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冰冷而怨毒的弧度。………再次恢复意识,
是被胸口熟悉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闷痛唤醒的。睁开眼,是熟悉的云纹帐顶,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苦涩的药草味。是我在宗门内的居所,听竹轩。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带来几缕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我骨髓深处弥漫的寒意。
丹田处,一片死寂的虚无。曾经奔腾汹涌如浩瀚江河的灵力,
如今只残留着几缕比蛛丝还要微弱的气息,在空荡的“废墟”中游移飘荡,随时可能湮灭。
剜心取血,本源重创,根基尽毁。这身花费了数百年苦修得来的修为,算是彻底废了。
从一个被宗门寄予厚望、有望冲击元婴境界的天骄,一夕之间,
跌落成一个甚至连引气入体都难以完成的废人。多么可笑,多么讽刺。门“吱呀”一声,
被轻轻推开。我的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极轻地触碰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去。是她。
沈听蓝。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脸色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双眸恢复了清亮。她手里端着一个温润的白玉碗,碗中盛着浓稠乌黑的药汁,
散发着令人皱眉的苦涩气味。她莲步轻移,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紫檀矮几上,
动作有些僵硬。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边一盆素雅的兰花上,
声音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没有询问我的伤势如何。没有一句关于寒窟那日的解释。
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担忧。她那平静的语调,
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她例行公事般完成宗门关怀任务、勉强看顾一下的普通同门,
甚至可能……是一个让她心有不快的存在。心口那个无形的空洞,
似乎又被人用刀子狠狠剜去了一大块,冷冽的山风呼啸着灌入。我看着她清丽却疏冷的侧颜,
这张曾让我魂牵梦萦、愿以性命守护的容颜,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遥远得如同隔世。
喉咙干涩发紧,我艰难地开口,
声音嘶哑得像破败的风箱:“听蓝……那日……寒窟之中……”“那天的事,我不想再提!
”她猛地打断我的话,像被针扎了一般,倏然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
却冷冽如万载玄冰,冻结了我所有想要辩解的话语,“亦深师兄伤在肺腑经络,
需要长久的静养。你……”她微微顿了一下,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也好好养伤吧。
” 那语气里的敷衍和不耐,几乎要溢出来。她抿了抿唇,视线再次飘向别处,
补充道:“药记得喝。”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裙裾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微凉的香风,
转瞬即逝。“听蓝!”我用尽全力嘶吼出声,牵动胸口的伤口,
剧烈的咳嗽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撕心裂肺。她的脚步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短暂得让我以为是错觉。然后,便是毫不停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消失在听竹轩清冷的回廊尽头。房间里只剩下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药味,
和我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我死死地盯着那碗还冒着淡淡热气的药汁,
漆黑的汁液倒映着我苍白颓败、毫无生气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巨大的荒谬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我拼了命,差点死掉才救了她。她醒来,却是护着王亦深,
对我冷眼相对,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王亦深……那个卑鄙小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能让沈听蓝对他如此深信不疑,而对我……视若仇雠?!…………接下来的日子,
如同一块被浸泡在深井寒冰中的木头,沉重、冰冷、死寂。
沈听蓝依旧会每日准时来到听竹轩送药,像完成一项每日必修的宗门功课。放下药碗,
偶尔会问一句“感觉如何?”语气客气得如同对待一个刚刚入门、关系淡漠的小师弟。
停留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步履匆匆地离去。我知道,她是急着去灵药峰山腰,
看望她那“伤在肺腑经络”、“需要长久静养”的亦深师兄。宗门里的风言风语,
如同初春潜滋暗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
那些曾经对我敬畏有加、眼神充满崇拜的内门弟子、外门师弟师妹们,如今再看我时,
目光变得复杂难辨——有惋惜,有同情,
但更多的是那种掩饰不住的、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刻意的疏远。
窃窃私语如同无处不在的蚊蝇:“听说了吗?惊才绝艳的陆师兄,
居然因为嫉妒王亦深师兄对沈师姐好,在寒窟偷袭,把王师兄打成重伤!差点废了修为!
”“天呐!真的假的?陆师兄以前那么孤傲清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等龌龊事?”“嗨,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你没听沈师姐亲口说吗?还能有假?
王师兄多温和谦逊、与人为善的人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为陆师兄在掌门面前求情,
说是一时冲动呢!”“啧啧……真是没想到啊。从前何等风光,如今……修为废了,
心性也堕落了,唉……”这些细碎而冰冷的议论,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
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耳朵,钻进我那颗早已布满裂痕的心脏。
我沉默地走在通往听竹轩的小径上,感受着那些或明或暗、饱含深意的目光扫视,
只觉得脚下的青石台阶重若千钧。曾经宗门翘楚、天之骄子,
如今成了人人侧目、避之唯恐不及的笑柄。更讽刺、更诛心的是,偶尔,
我会在去后山散心或者说避开人群时,隔着宗门花园那丛茂密的紫云竹,
远远望见沈听蓝和王亦深的身影。
王亦深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内门核心弟子身份、却被他刻意弄出几分“病弱美感”的月白锦袍,
脸色苍白,步伐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需要人时刻搀扶。而沈听蓝,
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开满琼花的树下缓步而行。
温暖的春日阳光透过洁白的花瓣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璧人相依的画面,美好得刺眼,
残忍地灼烧着我的双眼。王亦深微微侧头,凑近沈听蓝耳边说着什么,
唇角勾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眼神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温柔”。
沈听蓝则微微垂下眼睫,
唇角似乎也扬起了一抹久违的、淡淡的柔和弧度——那是我许久许久,
未曾在她脸上看到的神情了,至少,在面对我陆野的时候。他伸出手,
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琼花,递到她面前。她迟疑了一瞬,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接过。指尖,
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指腹……“嗡——”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彻底崩断了!
一阵尖锐至极的耳鸣刺痛了鼓膜,胸腔里那颗本就残破不全的心脏,
清晰地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死寂,
如同万载寒潭瞬间冰封,将所有滚烫的情感都冻结、湮灭。原来,心死如灯灭,
是这样一种感觉。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连悲哀都淡去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荒芜死寂的疲惫。我默默地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深青色的衣角融入竹林更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身后那片阳光花影下的温柔缱绻,
与我这个行走在阴暗边缘的废人,再无半点干系。…………回到听竹轩,
关上那扇沉重的木门,仿佛也将外面的风言风语、阳光花影彻底隔绝开来。
房间里空荡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在回荡。我走到桌边,
看着那碗早已凉透、凝结了一层深褐色厚皮的药汁,黑沉沉的一片,
倒映着我空洞茫然的双瞳,了无生气。够了。真的够了。这场由我陆野开启,
如今看来如此可笑而愚蠢的独角戏,也该是时候落幕了。我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气息,开始缓慢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真正值得带走的东西。
几件素色的换洗衣物,一些零星琐碎不值钱的凡俗物件。
其事送给我、据说蕴含星辰之力能宁心安神的暖玉玉佩……我一件件从床头的小暗格里取出,
指尖拂过,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身上清冷的幽兰香。但此刻,
这些温存的记忆碎片,只让我觉得莫大的讽刺和深不见底的悲凉。
我将它们统统丢进墙角一个落满灰尘、尘封多年的旧木箱里,然后“啪”地一声,
用力合上沉重斑驳的箱盖,落上铜锁。连同那些早已灰飞烟灭的过往甜蜜和痴傻的期待,
一起封印,永不再启。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床头悬挂的那柄“流云”剑上。剑身狭长,
通体如秋水凝聚,流动着内敛的寒光。它曾是我最亲密的伙伴,随我南征北战,饮尽妖魔血,
见证过我的意气风发。如今,光华虽未褪尽,却也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
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颓唐与死寂。我伸出手,带着颤抖,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凉的玄铁剑鞘。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性波动传来,
带着哀伤而依恋的嗡鸣震颤,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无声的哭泣。它在回应我,
回应我这个连灵力都无法凝聚,再也无法将它唤醒的……废人。心口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中,
闷痛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灼热的烙铁烫到一般。
流云……你已经不属于我了。是我配不上你了。我闭上眼,
用力压下眼底最后翻涌的那一点湿意和悸动。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古井无波,
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我取下流云剑,没有再看它第二眼,将它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书桌上。
然后,我拿起桌上那支最普通的、用来记录修炼杂事的符笔,沾了点早已半干的墨汁,
在一张空白的符纸上,重重地写下几个字:“此剑,赠予有缘人。陆野,去也。
”字迹潦草而颓唐,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彻底解脱的决绝。做完这一切,我缓缓直起身,
环顾这间住了近百年、每一寸角落都无比熟悉的屋子。窗明几净,窗外的翠竹依旧婆娑摇曳,
日光洒落满地斑驳。一切如旧,却又一切都翻天覆地,再也回不去了。这里承载了太多太多,
甜蜜的、苦涩的、痴心的、煎熬的……最终都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化为了齑粉,随风飘散。
没有留恋了。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被我视为安心之所、家一般的地方,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那扇曾无数次为她敞开的木门,走进了外面微凉寂静的深夜里。
夜色浓稠如墨,星光微弱似萤火。我收敛了全身最后那点若有似无的气息,
像一个真正的幽魂,避开所有守夜巡逻的弟子,避开那些熟悉的山径回廊,
悄无声息地穿过宗门巍峨的重重殿宇,走过沉寂无声的青石山道。守山门的弟子靠在石柱上,
发出轻微的鼾声。我甚至没有施展任何敛息术法,只是如同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般,
拖着沉重麻木的步伐,从他们身边悄然走过,
融入了山脚下那片无边无际的、未知的黑暗之中。身后,
是屹立千年、云遮雾绕的仙门魁首青云宗,是曾经的荣耀、痴恋与绝望。前方,是万丈红尘,
是彻底的灰烬,也是……死寂之后的重生。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2 劈柴度凡尘,
心字已成灰离开了青云宗的地界,如同挣脱了一张无形却窒息的天罗地网。山下的空气混浊,
带着泥土、野草、牲畜粪便混合的气味,浓郁刺鼻,却奇异地让久被“仙气”浸染的我,
感到一丝卑微的……自由?那是卸下所有枷锁后的空旷。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修为尽废,与凡夫俗子无异,甚至比他们更加虚弱不堪。
每一个脚步都踩在刀刃上,胸口那个无形的窟窿时刻提醒着曾经的愚蠢和惨痛代价。饿了,
就摘路边无人问津的野果充饥,涩得舌头麻木;渴了,就趴到溪边,
像野兽般痛饮几口冷冽的山泉;累了,便寻个背风的土坳或者破败的山神庙,蜷缩起来,
任由蚀骨的寒气浸透每一寸肌肤。风餐露宿,形容枯槁。
曾经纤尘不染、象征着内门弟子身份、绣着暗银云纹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
沾满了尘土、草屑和干涸的血迹污渍。长发散乱纠结,
遮住了大半张写满风霜、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偶尔有赶路的樵夫或行商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一瞥,我也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扫过,
便麻木地移开视线,继续前行。去哪里?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停。仿佛只要一直走下去,
一直远离那座萦绕着她冰冷眼神的山峰,
就能把那个名为“陆野”的躯壳连同那些剜心刻骨的过往,一同埋葬在行走的尘土里。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翻越了多少陡峭的山岭,穿过了几片瘴气弥漫的古老森林。
身上的伤口在不断的跋涉中反复崩裂,疼痛早已麻木。极致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
要将这具躯壳彻底拖垮。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深秋黄昏,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
远远望见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小村落。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下,
灰瓦白墙升起袅袅炊烟。一条蜿蜒的黄土路被连日来的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
两旁的屋舍低矮而陈旧。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朴素香气和干柴燃烧的味道。
久违的、真实的人间烟火气铺面而来,竟让我站在村口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
怔愣了许久。那些挑着担、赶着牛、呼喝着孩童归家吃饭的身影,匆忙而真实。第一次,
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陆野,那个曾站在云端、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青云天骄,
已经死在了寒窟剜心时喷溅的鲜血里,死在了沈听蓝冰冷的眼神中,
死在了同门鄙夷的流言蜚语下。如今这具苟延残喘的躯壳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只是一个需要靠走路才能证明自己还残存着一口气的……废人。
“嘿哟…唉哟…”一个带着喘息的哼声吸引了我的目光。村口路边,
一间门口挂着“陈记酒馆”破旧木牌的小店旁,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粗布短褂的老者,正佝偻着腰,
费力地将一捆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柴往小小的门面里挪动。那柴火显然吸饱了雨水,
湿沉无比,压得老人步伐踉跄,脸膛憋得通红。我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
迈着沉重麻木的脚步走过去。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那老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