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棚屋墙壁和顶棚的缝隙,切割出几道浑浊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他躺在一个用旧棉絮和干净软布铺成的小窝里,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带着皂角清味的旧衣服。
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 —— 寒冷、遗弃、绝望,以及那个将他从死亡边缘抱回来的温暖怀抱。
他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 “家”。
空间极其狭小,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一个稍大些的窝棚。
墙壁是用锈蚀的金属板、废旧塑料布和泥巴糊成的,遮风挡雨的效果堪忧。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一个歪歪扭扭的矮木桌,几个充当凳子的树墩,一个冒着微弱火苗的简陋土灶,上面架着一个熏得发黑的陶罐,正咕嘟咕嘟地炖煮着什么,散发出混合着草药和一点点粮食味道的气息。
昨晚那个老人 —— 沈爷,正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门口的光线,笨拙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小衣服。
他时不时停下针线,掩着嘴剧烈地咳嗽几声,佝偻的脊背随着咳嗽痛苦地颤抖。
这就是他以后的家了吗?
沈平安默默地想着。
比起原来世界那个虽然狭小但电器齐全的出租屋,这里堪称原始。
但比起昨晚的冰天雪地,这里己然是天堂。
“哟,醒啦?”
沈爷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脸上挤出慈祥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被疲惫和病容掩盖了不少。
他放下针线,端起灶台边一个温热的小木碗,里面是熬得烂糊的、看不出原貌的糊糊。
“饿了吧?
来,爷爷喂你吃点米糊糊,加了点碎菜叶,吃了长力气。”
沈爷用小木勺舀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吹凉,送到沈平安嘴边。
糊糊的味道很淡,甚至有点刮嗓子,远不如原来世界的婴儿米粉细腻。
但饥饿感让沈平安顾不得许多,他本能地张开嘴,吞咽起来。
看着小家伙吃得急切,沈爷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慢点吃,慢点吃,有的是…… 唉,就是没啥营养,委屈你了,平安。”
喂完饭,沈爷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
阳光透过缝隙照在老人花白的头发和粗糙的脸上,显得格外苍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沈平安凭借着成年人的灵魂内核,努力适应着婴儿的身体和这个贫瘠却温暖的新环境。
他通过观察和沈爷偶尔的自言自语,碎片化地收集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棚户区,人们管它叫 “窝棚巷” 或者 “锈铁街”。
像沈爷这样的 “凡人” 居多,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稍好、神色倨傲的人路过,沈爷都会下意识地把他抱回屋里,低声告诫:“平安乖,别出声,那是‘能力者’老爷。”
“能力” 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听到邻居大婶来借盐时唉声叹气:“唉,我家那口子要是有点‘万力’就好了,去码头搬货也能多挣几个子儿,不用天天被工头骂。”
他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外面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跑得飞快,脚下仿佛踩着风,得意地大喊:“我比你快!
我有一条的‘条速’!”
另一个孩子不服气,憋红了脸,手臂泛起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泽,想去扳倒对方,却效果甚微,最终被轻易推开。
“万力”、“条速”…… 还有一次,他看到两个男人因为争抢一片晾晒区域推搡起来,其中一个被推得踉跄,撞在墙上,接触的瞬间皮肤似乎变得灰白坚硬了些,没受什么伤,对方反而捂着手痛呼。
旁边有人劝架:“算了算了,老王有点‘筒防’的底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沈平安渐渐明白,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超自然能力体系。
似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基础,而像他这样一点都没有的,就是 “哑炮”,是异类。
沈爷对他极好,几乎是倾其所有。
那点微薄的救济粮和捡垃圾换来的钱,大部分都变成了他的口粮。
老人自己常常只喝一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却总是想办法让他能吃上稠一点的糊糊。
夜里寒冷,沈爷就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瘦弱的身体为他取暖,尽管自己总是咳到半夜。
沈平安无法说话,只能用黑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沈爷,在他咳嗽时伸出小手轻轻碰碰他满是皱纹的脸。
这份毫无保留的慈爱,像涓涓细流,温暖着他曾经被遗弃、冰封的心。
他开始真正地将这个贫穷的老人视为亲人。
当然,棚户区的生活远不止温情。
饥饿是常态。
寒冷在夜晚如期而至。
卫生条件极差,时不时能听到哪里又有人病了没钱治的消息。
偶尔,会有穿着统一蓝色制服、佩戴臂章的人来 “巡查”。
他们往往态度蛮横,大声呵斥,随意踢翻路边堆放的不值钱的杂物,美其名曰 “维持秩序”。
沈爷每次都会提前把他藏好,然后点头哈腰地出去应付。
“张爷,您辛苦…… 这是这个月的‘清洁费’……” 沈平安透过缝隙,看到沈爷颤巍巍地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塞进那个为首的小头目手里。
那叫张爷的掂量了一下钱,撇撇嘴:“老沈头,就这么点?
你们这条街的垃圾可是越来越多了!”
“哎哟,张爷,实在是…… 最近活少,挣不到钱…… 您多担待,多担待……” 沈爷佝偻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看得沈平安心里一阵酸涩。
还有一次,几个明显是棚户区里的混混青年,晃悠到了沈爷棚屋附近,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着。
“喂,老沈头,听说你捡了个娃?
还是个带把的?
养大了也能卖点力气嘛!”
一个黄毛青年嬉皮笑脸地说。
沈爷立刻紧张起来,把他护在身后,语气前所未有地强硬:“滚!
你们想都别想!
谁敢动平安,我跟谁拼命!”
他顺手抄起了墙角那根磨得发亮的烧火棍,浑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一股狠厉。
那几个混混似乎被镇住了,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爷松了口气,转身抱起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喃喃道:“平安不怕,爷爷在呢…… 谁也不能欺负你……”时光流逝,沈平安慢慢长大,从只能躺着,到能爬,再到能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
他开始能更清晰地听懂大人们的对话,也能走到门口,看到更广阔的棚户区景象。
他看到远处城市的方向,有高耸入云的奇特建筑,墙壁上闪烁着能量流动的光辉;偶尔有造型流畅的飞行器无声地滑过天际,留下淡淡的尾迹。
这与身边破败、肮脏、依靠最原始方式劳作的棚户区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反差。
这是一个割裂的世界。
光鲜与破败,强大与卑微,科技与原始,仅仅一街之隔,却仿佛隔着天堑。
而他,沈平安,就生活在天堑的最低端。
一天下午,沈爷又咳得厉害,脸色蜡黄,几乎喘不上气。
隔壁独居的张婶闻声过来,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草药。
“老沈头,不是我说你,你这病得去看看了!
老是硬扛着怎么行!”
张婶一边帮沈爷拍背,一边数落道。
沈爷摆摆手,喘匀了气,苦笑道:“看啥…… 老毛病了…… 咳咳…… 看了也没用,白花钱。
有那钱,不如给平安买点好的……你呀!”
张婶叹了口气,看了看旁边安***着的、正用乌黑眼睛望着沈爷的沈平安,“就是为了这孩子,你也得惜命啊!
你要是倒了,他这么小可怎么办?”
沈爷沉默了一下,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沈平安的头,眼神复杂,充满了慈爱和不舍。
沈平安伸出小手,抓住了沈爷一根粗糙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晚上,沈爷睡着了,咳嗽声暂时平息。
沈平安却毫无睡意。
他借着月光,看着沈爷熟睡中依然紧锁的眉头和憔悴的面容,听着那即便在睡梦中也不顺畅的呼吸声。
张婶白天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你要是倒了,他这么小可怎么办?”
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
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这个世界很残酷,没有能力寸步难行。
但是……他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毫无力量的手。
既然重活一世,既然遇到了沈爷,他就绝不能认命。
“能力”……“哑炮”……他眼中闪过一丝远超年龄的坚定光芒。
总会有办法的。
无论如何,他要变得强大起来,要保护这个给予他温暖的老人。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温暖是如此珍贵,值得他用一切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