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林小满己经惊得说不出整话,一会儿摸摸车门上的木纹,一会儿戳戳头顶的星空顶,嘴里反复念叨:“乖乖…… 这得换多少碗加双份牛肉的牛肉面啊……”前排副驾的小周助理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们八遍,每次都想翻白眼,又怕后座的冰山老板冻他,只能憋出一脸 “你们这群土包子” 的复杂表情。
顾时聿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不是气的,是被林小满那堪比村口大喇叭的念叨声吵的。
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跟两个浑身带着泡面味的陌生女人同乘一车,还是辆***版劳斯莱斯。
车拐进帝景苑时,林小满首接 “哇” 出了声。
铁栅栏自动滑开,两排路灯跟接驾似的齐刷刷亮起来,照得路边的冬青丛都泛着贵气。
“这地方比我老家镇上的公园还气派!”
林小满扒着车窗,转头冲云岫嚷嚷,“你跟我说过的你们村瀑布,比前面那喷泉带劲吧?”
云岫探头瞅了眼:“那肯定。
这喷泉跟没吃饱饭似的,咱村瀑布能冲得石头打转转。”
小周在前面差点把方向盘打歪。
没吃饱饭?
那是意大利名师设计的叠水喷泉,光安装费就够在三环买套房了!
车停在一栋跟城堡似的白房子前,云岫下车时被台阶绊了一下,幸好林小满扶得快。
她抬头望,这房子高得能把云雾村的老槐树都装进去,墙头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开着细碎的小白花。
“这草长得还行。”
云岫伸手掐了片叶子闻了闻,“跟咱村喂兔子的三叶草一个味儿。”
小周脸都绿了:“什么草?
这是进口的爬藤蔷薇!
一片叶子都能买你三斤兔子!”
顾时聿没理会他们的拌嘴,径首往屋里走,黑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 “噔噔” 的脆响,跟敲冰似的。
客厅大得能在里面打谷晒粮。
云岫盯着墙上那盏亮晶晶的灯,琢磨着能挂多少串腊肉。
林小满则被茶几上的果盘吸引了,那水晶盘子亮得能照见人影,她伸手摸了摸,被小周一把打开。
“别乱碰!
这是捷克水晶的!”
小周紧张兮兮地护着,“打碎了你卖肾都赔不起!”
“赔不起就先欠着呗。”
云岫随口接话,从布包里掏出块桂花糕,“我这儿有这个,抵账不?
谢先生说比城里点心铺的强。”
顾时聿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了。
他看着那块掉了点渣的米白色糕点,再看看云岫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突然觉得三百万好像…… 确实有点难为人。
“顾总喝的这是啥?”
林小满凑过去看,“颜色跟我姥姥泡的野菊花茶差不多。”
小周立刻嘚瑟起来:“这是明前龙井!
一两就上千!
你姥姥能泡出这玩意儿?”
云岫探头闻了闻,突然乐了:“这不就是老茶树的嫩芽吗?
咱村坡上到处都是,春天摘了炒炒,泡水喝败火,我还拿它喂过小鸡呢。”
小周:“……”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俩女的是来碰瓷加炫富的,只是炫的方式有点别致。
顾时聿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向云岫:“说吧,三百万,打算怎么还。”
云岫立刻耷拉下脸,眼眶 “唰” 地就红了,墨玉般的眸子里滚着泪珠,看着比被雨打了的桃花还可怜:“我真没钱。
要不…… 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会种地,会砍柴,会挑水,还会喂猪……我们顾总家没地没柴没猪!”
小周跳出来反驳。
“那我会洗衣做饭!”
云岫赶紧补充,眼泪啪嗒掉在地毯上,“我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要不我天天给你做?
做三百万的量!”
林小满也跟着抹眼泪,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哭啥:“是啊顾总!
岫岫可能干了!
她还会飞檐走壁…… 不是,是打扫高处卫生特别方便!”
顾时聿看着眼前这俩活宝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能演,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见过哭着求他的人多了去了,有楚楚可怜的,有歇斯底里的,可像云岫这样,眼泪说来就来,哭着哭着还不忘推销自己厨艺的,还是头一个。
他沉默了半晌,就在云岫以为他要叫保安的时候,突然开口:“住下来。”
云岫和林小满同时愣住,眼泪都忘了擦。
“二楼有两间客房。”
顾时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白天负责家里的杂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算你抵债。”
小周惊得眼镜都滑到鼻尖了:“顾总?
您三思啊!
这俩来历不明的……闭嘴。”
顾时聿回头扫了他一眼,“月薪五千,从债务里扣。
什么时候还清三百万,什么时候走人。”
云岫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确定不是做梦。
她赶紧拉着林小满鞠躬:“谢谢债主!
哦不,谢谢顾总!
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林小满也跟着鞠躬,脑袋差点撞到茶几:“我们保证把您家打扫得比镜月湖还干净!”
—— 她这话是听云岫说的,据说那湖干净得能看见鱼肚子上的花纹。
顾时聿没再接话,转身往书房走,小周赶紧跟上,心里却在嘀咕:老板刚才那一眼,好像…… 停留了不止一秒?
云岫看着他的背影,戳了戳林小满:“你说,他是不是不好意思?”
林小满满嘴刚塞进去的饼干渣(不知道啥时候摸的),含混不清地说:“肯定是!
有钱人都好面子!”
两人溜到一楼厨房,差点被那堪比云雾村食堂的厨房惊掉下巴。
冰箱是***门的,大得能站进去一个人;洗碗机、烤箱、面包机,各种机器琳琅满目,云岫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这铁盒子是啥?”
云岫指着洗碗机,“能装下咱村的大铁锅不?”
林小满研究了半天燃气灶,差点把火开到最大,被云岫及时拦住:“这玩意儿火苗窜得比咱老家的柴火灶凶,小心烧着眉毛。”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端上了桌。
云岫还从布包里掏出最后半块桂花糕,切成两半,一人一半。
“真香啊!”
林小满吸溜着面条,“比泡面好吃一百倍!”
就在这时,顾时聿从书房出来,闻到客厅里飘来的香味,脚步顿了顿。
他对外面的饭菜一向没兴趣,总觉得油腻,可这股淡淡的番茄香混着点甜丝丝的味道,居然不讨厌。
他瞥了眼餐桌,两碗面条卖相不算精致,但红的番茄、黄的鸡蛋、白的面条,看着很有食欲。
那个叫云岫的姑娘正低头吃面,嘴角沾了点酱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云岫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顾总,要尝尝吗?
我做饭可好吃了,算在抵债的账上!”
顾时聿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不用。”
他转身往餐厅走,小周赶紧跟上,心里却在嘀咕:老板刚才那一眼,好像…… 真的停留了不止一秒?
吃完饭,云岫主动去洗碗,对着那个长得像外星人的洗碗机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 —— 手洗。
顾时聿坐在客厅看文件,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
她系着围裙,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动作麻利地洗碗、擦桌子,不像在干活,倒像是在跳某种轻快的舞蹈。
他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株紫菀,确实是种药材,但他这株是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被园艺师当宝贝似的养着。
可在她嘴里,居然成了田埂上随处可见的野草?
这个来自云雾村的姑娘,好像总能用最平淡的语气,打破他习以为常的认知。
洗完碗,云岫想去院子里透透气,刚走到门口,就被顾时聿叫住了。
“明天开始,早上七点起床做早餐,打扫客厅和书房,下午整理花园,晚上……晚上我得去酒吧驻唱!”
云岫赶紧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钱要给小满买牛肉面。”
顾时聿皱眉:“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安全。”
“没事!”
云岫拍胸脯,“我跑得快,真有人闹事,我能从屋顶跳出去!”
林小满在旁边点头:“对对!
上次有个醉汉想摸她,被她一脚踹飞三米远!”
—— 这事是她亲眼所见,当时还吓得差点报警。
顾时聿:“……” 他突然觉得,让这两个人住进来,可能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他挥挥手:“随便你。
别迟到,别惹事。”
“好嘞!”
云岫笑嘻嘻地应着,拉着林小满去院子里了。
月光洒在院子里,云岫指着那些名贵的花草,一个个给林小满介绍:“这是薄荷,咱村泡水喝的;那是蒲公英,能凉拌;还有那个,是马齿苋,包饺子可香了……”林小满听得目瞪口呆:“合着顾总这院子,就是个大菜园子啊?”
“差不多。”
云岫蹲下来,看着那株被当宝贝养的紫菀,“他这草长得不行,缺肥,回头我从村里带点有机肥来,保准长得比这好。”
躲在窗帘后的小周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栽倒。
有机肥?
老板要是知道他宝贝的进口药材要被浇农家肥,估计能当场把这丫头扔出去!
屋里,顾时聿看着窗外两个蹲在地上不知道嘀咕啥的身影,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水还是凉的,但他好像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
他拿出手机,给小周发了条消息:查一下云雾村。
有些事情,好像比那三百万的债务,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