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垃圾场泛着腐臭的腥气,浑浊的雨水在坑洼的地面积成黑水潭,映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黄灯。
凌夜蜷在一堆湿透的纸箱之间,***的脚踝溃烂发黑,旧伤与新裂的皮肉黏在一起,像被野狗啃过。
他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本能——黑暗里总有人逼近,踢他、踩他、抢走他好不容易扒来的半块馒头。
他记得那些脚,记得笑声,记得拳头砸进肋骨的闷响。
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记忆是一片漆黑的沼泽,他陷在里面十年。
突然,远处传来引擎碾过积水的声音。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十米外,车灯如刀,划开雨幕,正正照在他溃烂的脚踝上。
那一瞬,凌夜猛地抬头,眼白布满血丝,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咆哮。
他抓起身旁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指节发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死死盯着车门。
车门打开。
高跟鞋踏进积水,伞面压低,遮住来人的脸。
但她走来的步伐极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黑裙贴身,勾出冷峻的轮廓。
她蹲下,伞沿抬起,露出一双眼睛——漆黑、锐利,仿佛能剖开灵魂。
三秒,她盯着他。
然后,她忽然伸手,撩开他颈侧湿透的乱发。
一道疤痕,藏在泥垢之下,形状如蝶,陈年烫伤,边缘扭曲。
她瞳孔骤缩。
呼吸停滞了一瞬。
随即,她迅速戴上战术手套,声音冷得像冰:“拖进去,绑紧了。”
两名黑衣保镖冲上前。
凌夜暴起,嘶吼着扑咬,牙齿狠狠咬进一人手臂,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像野兽一样挣扎,指甲在水泥地上刮出五道血痕,膝盖撞得青紫,却仍被铁链“咔”地锁住手腕,像猎物一样被拖进车厢。
他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撑伞的女人。
她站在雨中,看着他被扔进车里,眼神不动,声音却极轻,几乎被雷声吞没:“从今晚起,你不再是野狗。”
车门关闭,世界陷入黑暗。
庄园铁门沉重闭合,雷声闷响,仿佛天地都在压抑什么。
凌夜被丢进一间空荡的洗浴室。
西壁雪白,无窗,只有一扇透明玻璃,外面站着那个女人——林晚舟。
她双手插在裙袋里,冷眼看着他像困兽般疯狂撞门,头撞在金属框上,额角渗出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他也不停。
高压水柱突然从头顶砸下,冰冷刺骨。
他嘶吼,拳打墙壁,脚踹门板,可力气一点点被抽干。
水混着血在地面蜿蜒,他终于脱力,跪倒在瓷砖上,颤抖着喘息,像一条被剥了皮的鱼。
换上粗布睡衣后,他被押至客厅中央。
水晶吊灯冷光洒落,照出他狼狈的身影。
林晚舟坐在主位,姿态从容,像审判者。
她第一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从现在起,你住这里。
名字暂时没有,编号‘七’。
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许问,不许叫,不许反抗。
否则——”话未落,凌夜猛然扑向她,拳头带着十年积压的愤怒与恐惧砸下。
“啪!”
一记耳光甩得他原地转圈,嘴角炸开血花,半边脸瞬间肿起。
他踉跄跪倒,耳朵嗡鸣,视线模糊,可双眼仍死死盯着她,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林晚舟缓缓抹去手背溅到的血珠,神情未变,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
“在这里,你不许叫,只许听。”
林晚舟抹去手背溅到的血,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一记耳光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像钉进凌夜的颅骨。
两名保镖依旧死死按着他双肩,膝盖压进地毯,几乎要陷进骨头里。
他的指尖抠进布料,指节泛白,全身肌肉绷紧如弓,可动弹不得。
他想扑。
他想撕。
他想烧了这栋冷得像坟墓的庄园,烧了这个女人,烧了这双看他的、毫无温度的眼睛。
可他只能跪着,嘴角血顺着下巴滴落,在米白地毯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耳朵嗡鸣不止,半边脸像被烙铁烫过,肿得发麻。
可比起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恨,这点痛算什么?
他在这世上活了十年,被人踢、被狗咬、在垃圾堆里啃发霉的馒头,从没跪过谁。
可现在,他被按在这里,像条被驯服前的野狗,连咆哮都被掐住了喉咙。
角落里,老陈低着头,手指微微发抖。
他站在阴影里,几乎被忽略,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黏在凌夜左耳后——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他认得。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十年前,凌家少主满月宴上,他亲手抱着那孩子去晒太阳。
奶娃娃粉雕玉琢,左耳后那颗痣,像一粒落进雪里的咖啡粉。
那时全府都说,此子命格贵重,生来带记,是凌家百年不遇的继承人。
可后来呢?
一场大火,主母疯癫,少主失踪,凌家一夜崩塌。
他被贬为门房,守着这座日渐衰败的庄园,守着一段没人敢提的往事。
他早就不敢信什么奇迹了。
可刚才,那个女人——林晚舟,她看到颈侧蝶形疤痕时瞳孔的震颤,她戴上手套时指尖的微颤,她低声说“你不再是野狗”时那几乎不可察觉的哽咽……他知道,她认出来了。
她把少主找回来了。
可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是铁链、耳光、编号?
他嘴唇动了动,想喊一声“少爷”,可喉咙像被刀割过,发不出声。
最终,他低下头,默默退了出去,背影佝偻,像被岁月压垮的枯树。
客厅只剩冷光与沉默。
林晚舟站在廊下,没有回头。
她听见老陈的脚步远去,也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缓慢,却剧烈。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战术手套的接缝,仿佛还能触到那道蝶形疤痕的轮廓。
“明天开始,”她忽然开口,声音穿透寂静,像冰锥刺入骨髓,“迟到一秒,打手心十下。
违令一次,打***二十下。
逃一次——”她顿了顿,眼神冷得像淬了霜。
“电击项圈启动。”
话落,她转身离去,裙摆划过地面,不留一丝痕迹。
深夜。
铁栏围起的单人房,像犬舍,西壁刷着防撞软胶,地面冰冷,一床薄被,一盏感应灯。
凌夜被推进来时,项圈己扣上脖子,金属冰凉,贴着动脉,仿佛随时会咬断他的呼吸。
门“咔”地锁死。
他扑上去摇晃栏杆,铁管在掌心磨出血,他不管。
他吼,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声音撕裂喉咙,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
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走廊的回音,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累了。
嗓子哑了。
他滑坐在地,背靠铁栏,蜷在角落,浑身湿冷,意识在混沌中浮沉。
雨滴敲打屋檐,像某种遥远的节奏。
忽然——画面闪现。
阳光。
花园。
玫瑰开得灼烈。
一个小男孩赤脚奔跑,笑声清脆,身后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追着他,喊:“夜儿,慢点跑!
别摔了!”
——夜儿。
谁在叫他?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瞬清明,像乌云裂开一道缝,透进光。
可下一秒,剧痛袭来,太阳穴像被铁钉楔入,记忆碎片如玻璃扎进脑海,又迅速碎裂。
他抱住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浸透后背。
那女人的脸……模糊了。
花园……消失了。
只剩下黑暗,饥饿,脚踢在肋骨上的闷响,和雨夜里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喘息,颤抖,像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
而此刻,监控室。
林晚舟坐在暗处,屏幕分割成十几格画面,中央那一格,正映着凌夜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她指尖轻点,调出一段模糊的影像——十年前进出凌家老宅的监控截图,一个小男孩牵着母亲的手,左耳后那颗痣清晰可见。
她凝视着,指尖缓缓抚过屏幕,像在触碰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梦。
“再痛一点……”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底却泛起一层薄雾,“再撑住一点……我就快把你,拽出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