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里那个任人拿捏的小药徒,成了街坊口中“懂门道”的姑娘,常有村民拿着些疑难杂症来寻她,哪怕只是问几句,也愿多塞几个铜板。
李掌柜对她更是看重,不仅将库房的钥匙交了一半给她,连进药的账本也让她过目。
这日,他却揣着个沉甸甸的锦盒,神神秘秘地拉沈清辞到后堂。
“清辞啊,”李掌柜搓着手,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城西的张大户家派人来,说他家老爷子忽然卧床不起,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听闻你有本事,想请你去看看。”
沈清辞挑眉:“张大户?”
原主的记忆里,张大户是镇上的富绅,家财万贯,却也以刻薄闻名。
“正是他家,”李掌柜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这是定金,说若是能治好老爷子,另有重谢。”
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过一年。
沈清辞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锭,眸色微沉:“查不出病因?”
“说是……浑身发软,吃不下东西,夜里还总说胡话,像是中了邪。”
李掌柜压低声音,“我估摸着,八成是中了什么怪毒,那些大夫没瞧出来。
这活儿,也就你能接。”
沈清辞沉吟片刻。
她需要钱,更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的“毒医”之名真正立住。
张大户家的事,是个契机,也可能是个陷阱。
“我去。”
她合上锦盒,“备车吧。”
张府朱门高阔,门前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眼,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领路的管家面无表情,将她领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闻着让人有些发困。
“沈姑娘,我家老爷就在里面,”管家指了指正屋,“规矩都懂吧?
只看病,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沈清辞没理他,径首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窗纸似乎被特意糊厚了,空气中除了那股甜香,还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极细微的腥气。
床上躺着个老者,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走到床边,没有急着诊脉,而是先环顾西周。
墙角燃着一盆熏香,甜香正是从那里来的;桌案上放着半碗没喝完的参汤,边缘结着层浅褐色的膜;床幔的角落里,沾着几根极细的、带着黏性的丝线。
沈清辞伸手,指尖悬在老者鼻前,眉头微蹙。
这熏香用了安息香、合欢皮,本是安神的,但若长期吸入,会让人精神萎靡——可这不足以让老爷子病成这样。
她拿起桌上的参汤,用银簪沾了一点,簪头并未变黑。
不是常见的毒物。
“姑娘,还请快点诊治。”
门外传来管家不耐烦的催促。
沈清辞收回手,指尖搭上老者的手腕。
脉象虚浮,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慢慢啃噬着生机。
她忽然想起床幔上的丝线,眼神一凛,俯身细看老者的脖颈。
在衣领遮掩处,有几个针尖大小的红点,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这几日,府里可有什么异常?”
沈清辞头也不抬地问。
“异常?”
管家迟疑了一下,“倒是前几日,后院的老槐树上来了些怪虫子,绿油油的,看着挺吓人,管家让人喷了药,好像就没了。”
绿油油的虫子……沈清辞心中有了数。
她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刺眼的阳光涌进来,带着院子里的甜香一起扑入屋内。
床上的老者似乎被光线***,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
“把那盆熏香灭了。”
沈清辞冷声道,“再去取些浓盐水和烈酒来,越多越好。”
管家虽不情愿,但见她神色笃定,还是依言照做。
沈清辞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撬开老者的嘴喂了进去。
又接过下人递来的浓盐水,用棉签蘸着,细细擦拭老者脖颈上的红点。
“老爷子中的不是寻常毒物,”她一边动作,一边解释,“是‘青线蛊’的幼虫。
那虫子喜欢在夜间活动,叮人时会留下丝线,幼虫顺着伤口钻进体内,靠吸***气为生。
那熏香看似安神,实则是养蛊的引子,让幼虫在体内长得更快。”
管家听得脸色煞白:“蛊、蛊虫?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沈清辞抬眸,目光锐利如刀,“那老槐树上的虫子,怕是有人特意引来的吧?
而这熏香,是谁日日送来的?”
管家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沈清辞不再追问,将烈酒倒在干净的布上,点燃后在老者周身熏烤。
随着酒气升腾,老者的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线条在移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半个时辰后,老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黑血,里面混着几条细如发丝的绿色虫子。
他的脸色虽依旧苍白,呼吸却明显顺畅了许多。
“好了,”沈清辞收起东西,“剩下的药每日三次,连吃七日。
那盆熏香,还有府里所有带甜味的香料,全部烧掉。
至于是谁下的手……”她看向管家,“你们自己查吧。”
管家连忙点头,态度恭敬了许多:“多谢沈姑娘,多谢姑娘!
这是诊金……不必了,”沈清辞打断他,“把那盆没烧完的熏香给我就行。”
她提着那盆残香走出张府时,日头己过正午。
刚拐过街角,就见两个黑衣人影靠在墙边,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沈姑娘留步。”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嘶哑。
沈清辞脚步一顿,侧身看过去:“有事?”
“我家主人想请姑娘去府上坐坐,聊聊‘青线蛊’的事。”
另一人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个玉牌,上面刻着个“夜”字。
沈清辞目光落在玉牌上,指尖微紧。
这“夜”字,她似乎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见过——是邻县一个神秘的组织,据说专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尤其擅长用毒用蛊。
“我没空。”
她冷声拒绝,转身就走。
“姑娘若是不去,恐怕回不了药铺了。”
嘶哑的声音带着威胁,两道黑影瞬间挡在她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淬着寒光的匕首。
沈清辞眼底寒意乍现。
她早就觉得张府的事没那么简单,这“夜”组织的人来得这么快,显然是盯上她了。
“看来,是要逼我动手了?”
她缓缓放下手里的布包,指尖悄悄捏住了藏在袖中的一根银针——针上,抹了她新制的“麻沸散”,能让人瞬间麻痹。
“姑娘是个聪明人,”黑衣人冷笑,“何必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扑了上来,匕首带着风声刺向她的要害。
沈清辞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同时手腕一扬,两根银针脱手而出,精准地射中两人的手腕。
“唔!”
两人只觉手腕一麻,匕首“哐当”落地,整条胳膊都失去了力气。
他们惊怒交加:“你……”沈清辞没给他们多说的机会,欺身而上,手肘分别撞在两人的胸口。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伴随着痛呼,两人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
“回去告诉你们主人,”沈清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冰冷,“我沈清辞的事,少管。
再来惹我,下次就不是断手骨这么简单了。”
她捡起地上的布包,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芒。
两个黑衣人瘫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中满是惊骇。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身手竟如此狠厉,用毒更是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而沈清辞走在回药铺的路上,掌心却沁出了薄汗。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与人动手,对方的路数很杂,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杀手。
“夜”组织……青线蛊……她捏紧了手里的熏香盆,眸色深沉。
看来,她的锋芒不仅引来了目光,还引来了饿狼。
这古代的江湖,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但这又如何?
她沈清辞,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毒医的路,本就是在刀尖上行走。
既然有人想试探她的底线,那她不介意,让他们尝尝毒的厉害。
回到药铺时,李掌柜见她空着手回来,正要询问,却被她眼中的冷意惊得把话咽了回去。
“掌柜的,”沈清辞将那盆残香放在桌上,“从今日起,药铺关门三天。
另外,帮我准备些东西——硫磺、硝石、还有晒干的曼陀罗花,越多越好。”
李掌柜虽不明所以,但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
沈清辞看着桌上的残香,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夜组织是吗?
来吧。
她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蛊厉害,还是她的毒更胜一筹。
一场无声的交锋,己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