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发出钝重的回声——像斩首刀落在木桩上的第一声。
“沈先生,”提灯人的声音更近了,带着潮湿的回响,“刀磨好了吗?”
沈轲没有回答。
他弯腰,指尖顺着铁链摸索,摸到一环凸起的刻痕:细小的“周”字,与祠堂门锁上的那柄钥匙同出一脉。
铁链忽地一抖,仿佛被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拖着他往门外滑。
门槛外,雾浓得能掐出水来。
提灯人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白纸灯笼的光照出地面一条暗红色的水沟,蜿蜒通向镇中心的刑场。
水沟里浮着碎蜡、纸钱,还有几片尚未融化的指甲盖大小的冰——像是从死人眼眶里剜出的瞳仁。
“七月半,鬼门开。”
提灯人低声笑,“您欠的债,该还了。”
沈轲的靴跟钉在地上,铁链绷首,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忽然拔刀,刀背磕在铁链上,火星西溅。
那火花只亮了一瞬,却照出提灯人斗笠下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缝死的嘴,线脚粗粝,像蜈蚣的脚。
刀锋与铁链相撞的刹那,整条链子竟像活物般颤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铁锈簌簌脱落,露出内里银亮的钢色,那钢色上蜿蜒着一道新鲜的血槽,正汩汩往外渗血。
沈轲的虎口一热。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血正顺着刀镡流进血槽,与铁链渗出的血交汇,凝成一滴暗红的珠子,悬在刀尖,迟迟不落。
“刀钝了,就用血喂。”
提灯人抬手,灯笼的光忽然暴涨,照出沈轲身后——祠堂的墙正在融化。
青砖像被水泡烂的纸,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刑架。
每一具刑架上都钉着一截无头的身子,脖颈的断口平整,血早己流干,只剩一层黑亮的壳。
最靠近门口的那具,穿着月白色旗袍,心口别着一朵将萎的昙花。
沈轲的呼吸凝住。
他认得那截身子——半小时前,它还在巷口问他杀没杀过人。
铁链骤然收紧,将他拖过门槛。
灯笼的光忽地熄灭,黑暗重新合拢。
沈轲听见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紧接着是钝物坠入水沟的闷响。
血珠终于落下。
雾中传来更轻的一声笑,像猫爪踩碎薄冰。
“第二刀,”那童稚的女声在黑暗里飘忽,“记得对准血槽。”
黑暗中,沈轲的瞳孔骤缩,耳边回响着那句诡异的指示。
他紧握刀柄,刀锋在夜色中闪烁寒光。
西周仿佛有无形的目光窥视,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突然,一缕微弱的光线穿透浓雾,照在他沾满血迹的脸上。
他循光望去,只见前方雾霭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手持一盏摇曳的烛火,脸上带着不属于孩童的阴森笑意。
那身影指向沈轲手中的刀,童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血槽,是灵魂的通道,第二刀,让怨念指引你的方向。”
言罢,烛火猛然熄灭,一切再次陷入混沌,只留下沈轲一人,与手中渗血的利刃,面对无尽的黑暗与未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