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那场差点擦过边界的玩笑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此刻早己涟漪散尽，空气里流动的仍是往日那种熟稔的松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一记着返校，作业别落下。”
林欣怡的指尖在车钥匙串上转了半圈，金属碰撞声清脆地敲碎夜的宁静。
她侧过脸时，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一小缕，目光落在黔念耷拉着的肩上。
“作业”两个字像根细针，精准刺中了黔念的倦怠。
她撇了撇嘴，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声音拖着长腔：“周一肯定去啊，不是还得升国旗么。
作业……我尽量。”
尾音轻飘飘的，像片不肯落地的羽毛，敷衍得毫不掩饰。
林欣怡太熟悉这语气了——那是黔念惯用来对付功课的软抵抗。
她没立刻接话，只是抬眼扫了对方一眼，拉开副驾车门时用下巴点了点座位：“上车。”
黔念磨磨蹭蹭坐进去，安全带卡扣“咔嗒”扣上的瞬间，她忽然侧过身，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扫着，语气里掺了点撒娇的软糯：“我是真的写不动了嘛，就不能选一次不写吗？”
林欣怡发动车子的手顿了顿。
那眼神她太清楚了——是黔念从小用到大的杀手锏，湿漉漉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总能轻易软化最硬的心肠。
可这次她只是踩下油门，引擎低低地轰鸣起来，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
沉默在车厢里漫延了好一会儿，只有雨刷器偶尔扫过玻璃的轻响。
首到车子拐过第二个路口，林欣怡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驾驶座的靠背传过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沉：“回去自己写，不会的随时找我。”
她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黔念低头抠着衣角的样子，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马上要考试了，先把这关过了。
你自己说，就你现在这成绩，真到了高考那天，怎么办？”
话语听着像连串的质问，砸在黔念耳边却不刺耳。
她指尖的动作停了停，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明镜似的——林欣怡这话里裹着的，从来都不是责备。
车厢里的沉默又拉长了一截。
黔念把脸贴在微凉的车窗上，看着路灯的光晕像融化的糖浆般淌过玻璃，小声嘟囔：“知道了……”尾音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娇气，却没了方才的抵触。
林欣怡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见她蜷在副驾上，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像只闹别扭后乖乖蜷起的猫，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气莫名就散了。
“上次给你整理的数学错题本，看了吗？”
她转了话题，语气缓和下来。
“……看了几页。”
黔念的声音闷在玻璃上，带着点含糊的底气不足。
“周一早自习拿来我检查。”
林欣怡把车拐进熟悉的小区巷子，昏黄的路灯照亮墙根下丛丛簇簇的杂草，“还有英语作文，模板背熟了没？
上次让你写的范文，是不是还压在书桌最底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黔念却没像往常那样耍赖，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闷闷地应：“背了……范文我找找。”
车子稳稳停在楼下，林欣怡熄了火，车厢里顿时只剩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她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黔念：“上去吧，别熬夜，写不完的明天早上起早点补。”
黔念慢吞吞地解着安全带，手指在卡扣上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她。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斜斜切进来，在她眼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倒比方才少了几分撒娇，多了点认真：“怡姐，你明天……还过来吗？”
林欣怡愣了下，随即点头：“早上去找他们一起走，七点在楼下等你。”
黔念这才弯了弯嘴角，像颗被松了土的小芽，眼里的水光都亮了些。
她推开车门跳下去，又探进头来，把书包往肩上紧了紧：“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
林欣怡看着她噔噔噔跑上楼的背影，其实黔念一首跟我住在一起不看父母难免会有点想念，趁着这个周末让她们好好聊聊。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来，像串被点燃的星星。
首到那扇熟悉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她才发动车子掉头。
后视镜里，那片光亮始终稳稳地亮着，像枚钉在黑夜里的坐标。
林欣怡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这丫头，明明心里都懂，偏要闹这么一出才肯乖乖听话。
她想起方才酒局上，黔念被人灌酒时，下意识往她身后躲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兽。
那时她伸手挡了那杯酒，指尖触到黔念后背温热的皮肤，对方僵了一下，却没躲开。
此刻回想起来，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点温度。
林欣怡踩下油门，车子汇入夜色里，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罢了，反正还有两年，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