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事生非今日暴雨，申晗赶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的怀里抱着刚刚打印好的论文，刚进宿舍就连忙擦拭身上的雨水，然后把文件袋子打开，
看看论文有没有湿。“嘭”的一声，身后的门被猛然推开，猝不及防的把申晗撞了一个趔趄。
“哎哟，站门口干嘛啊！吓我一跳！”刘晶晶撞到了人却反咬一口，
她其实早就看到了申晗一路小跑的进了宿舍，所以开门的时候故意用了猛力。
申晗知道她的德行，懒得理会，只是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凉气，
便赶紧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整理论文。刘晶晶则是在一旁用眼睛瞄着她，
这个宿舍里就申晗是最不受欢迎的人，她的不合群就是在昭示自己的清高。宿舍六个人，
五个人都能在一起玩，就她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甚至就算是熬到凌晨两点，
她也能准时上早八，这还是个人吗？
她那心高气傲的德行就好像是不怎么瞧得起别人一样……“下的太大了，怎么这么大的雨啊！
我早上出门都没有带伞……”后面进来的蔡蕴一阵抱怨。“你的伞是不是被别人拿走了？
所以没带啊？”刘晶晶显然是在挑拨离间，目光从蔡蕴的身上就瞥到了申晗的背影上，
嘴角上挑的了一下。蔡蕴的目光也转到了阳台上那把挂着的雨伞上，两个人心领神会。
“是啊，也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拿了我的伞，怎么好意思啊，也不怕被雷劈。
”听到了身后的指桑骂槐，申晗就知道，只要她们想找事，自己就是倒霉的那一个，
于是戴上耳机，把随身听拿出来听自己最爱的广播节目。只要戴上耳机就能隔绝世界，
就把自己关进了安全屋里，任由外面风狂雨骤。把所有的论文按照顺序摆放好，
用订书机订好，明天一早就可以给导师送过去了。“你听不见啊！？干嘛拿别人的雨伞用，
自己没有吗？穷得都要偷东西了？”忽然耳机线就被人从身后扯掉，申晗没来得及反应，
这一揪把她的耳朵也给扯疼了。“你们想干嘛！？”申晗一边捂住耳朵，
一边站起身来跟她们对峙。“你说想干嘛，
我们就想问问谁这么不要脸带着别人的伞出去了……”“伞是学校发的，每个人的伞都一样，
你们自己忘了带还要赖到别人身上，不怎么不说自己没看天气预报，不带脑子？”“哟，
厉害了，觉得马上就要毕业了，翅膀硬了？都敢反抗了？”是呀，就要毕业，
这三年都忍过来了，马上就要去实习了，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
万一因为宿舍关系没有处好闹得风言风语，影响到自己的毕业评语，
以后找工作都会不顺利的。不能因小失大！申晗咬了咬下嘴唇，努力的抿抿嘴，
把堵在嘴边的话全部吞回嗓子眼，最后咽到肚子里。“对不起，我随手拿了一把伞就出去了，
没看清楚是谁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申晗想着这一句道歉应该可以化解矛盾了。“哟，
这么快就道歉了，还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虽然你没有亲妈教育，
但是我们也能把你教育好啊。哈哈哈……”刘晶晶和蔡蕴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每一个字都正好戳在申晗的痛处，就像是长着獠牙的禽兽在一点一点啃噬她的骨血。
申晗的眼圈红了又红，愣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早就应该习惯打落牙齿活血吞，
曾经也不是没有告诉过辅导员。但是辅导员姜磊说：“上大学不仅仅是要会学习，
还要学会团结同学，都是同一个宿舍住着，怎么人家五个就能相处愉快，单单独立你一个呢？
自己想想自己都有什么问题，要学会自省，学会处理人际关系，
这样以后走向社会也能好好适应社会。不要因为自己的性格有问题，就把一点小事扩大化，
毕业评语上总不能写着与宿舍人矛盾重重吧？”就这么一段话，态度恳切，语重心长，
申晗瞬间就被说服了，她点了点头感谢姜磊，然后出了他的办公室。其实申晗不知道的是，
姜磊在她背后翻了一个白眼，嫌弃她来找自己说这种闲事。“这女孩子感觉挺乖的，
没想到竟然跟同宿舍的人处不好啊！”姜磊对桌的同事廖晨看到申晗出去之后，发出感慨。
“咱们这是专业类艺术学校，每个人都有些个性，她中规中矩的当然不适应了。
谁让她考进来这边上学的，不适应就找自己问题，要不然还没完没了了。
”听到了姜磊的说辞，廖晨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得是他，
不解决问题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二 班花之死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找申晗的麻烦，
可是刘晶晶和蔡蕴意犹未尽，刚要张嘴继续贬损。宿舍其他三个人就回来，“听说了吗？
隔壁班的那个班花没了……”“谁啊？”“贺梓媛啊。”“啊？不会吧，什么叫做没了？
”“就是死了。”“怎么死的？”“……”这个话题，
成功的转移了刘晶晶和蔡蕴对申晗继续的“围追堵截”。对于这样的八卦，申晗不是不好奇，
能脱困就是最大的恩赐。她呀，越过越窝囊了……晚上打热水的时候，
整个楼层都在谈论贺子媛的事情。说是因为她与校外的一个男生暧昧，被男朋友知道了，
两个人激烈争吵的时候，男朋友失手将她掐死了，
后来又抛尸到了邻市的一个小村子的废弃河道里。男友知道自己犯了罪，于是也想***，
但是没有死成，被警察抓住了。申晗对于贺子媛的印象就是知道她长得非常漂亮，非常纤瘦，
白白净净的，而且唱歌很好听，画画也特别好看，自己还会作词作曲，服装设计她也懂，
而且还参加了一个选美比赛，获得了前十名。如此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遭遇呢？
申晗也不由得一声叹息！她抱着毕业论文导师的办公室里提交的时候，却发现导师不在，
反而是有几个表情严肃的人围在外面。“严老师的办公室今天不能用，
他去四号楼的党委办公室办公了。”“为什么？”申晗有点迟钝，这些人看着不像学生，
也不像老师，他们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我们是警察。”看到了警官证，申晗点了点头，
这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不会是严老师有什么问题吧？难道是和贺子媛的死亡有关？
这八卦的心思，立马就占据了申晗的所有头脑，她虽然顺从的准备走人，但是亦步亦趋，
一步三回头……就看到办公室里三个警察，走过来走过去，然后交谈着什么，
忽然其中的一个女警察头一偏，往墙上撞了一下，然后另一个警察过来扶住她，
两个人低头说了点什么，然后另一个人似乎在记录着。申晗的脚步越走越慢，
最后驻足了一下，这个场景，她忽然觉得很是奇妙，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赶紧走吧，
赶紧走！”被门外的便衣警察催促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然后抱着论文，慌忙走人了。
见到严士轩之后，才明白了为什么警察要用他的办公室。
那是因为贺子媛的案件需要现场还原，严老师的办公室恰好和案发现场的房间一模一样。
“不是说是在合租房里掐死的吗？难道是在学校里？”申晗惊讶。“警察说人不是死在校外，
可能在校内就已经断了气。”严士轩自然也非常关心此事。
三 小年聚会小年对于北方来说是很要紧的，
农历腊月二十三就已经开始为新的一年做准备了。今年照旧还是在奶奶家过，
虽然申晗不怎么想来，可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这是传统，妈妈都没有怨言，
自己一个九岁的小孩又能说什么呢？而且她已经被提前送到奶奶家来过寒假了，
在这里的一个星期时间她都在眼巴巴的等待爸爸妈妈的到来。至于每次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申晗不管自己在干什么，都会着急忙慌的跑过来看看是不是爸爸妈妈放假来过年了。
那个时候九岁的申晗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煎熬……她只知道爷爷奶奶说话不那么好听，
看她的眼神也是异常难受，就像是刮皮器在刮土豆的皮，
申晗每被看一眼就会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刺挠，于是咬着下嘴唇转过身去，
找到其他一些能玩的东西也就过去了。终于熬到了二十二这一天的晚上，
爸爸妈妈拎着大包小包敲开了爷爷奶奶家的大门，申晗的欢天喜地肉眼可见。
赶了很久的火车，爸妈都累了，可是申晗兴奋的睡不着，她总是看着妈妈的脸傻笑。“睡吧，
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去买菜！”妈妈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虚脱的感觉，然后就只剩下呼吸了，
申晗不再闹腾，悄悄的趴在妈妈身边，看着她的长睫毛，还有呼吸时候鼻孔细微的扩张。
爸爸还没有回来睡觉，因为旁边的床铺还空着，一定是跟爷爷奶奶聊天去了。
后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申晗就再也不知道了，因为她也睡着了，梦里爸爸妈妈牵着她手，
在热闹的大集上来回穿梭着，听着叫卖声，挑拣着菜品，讨价还价着价格，世间烟火，
平凡的生活谁说不是最好的。只是那个年纪的申晗太天真，太单纯了……早上起来的时候，
妈妈拍了拍申晗的脸，竟然带着苦涩的笑意，这种表情完全不像是妈妈这样性格的人会有的。
“妈妈，之前你说洗车行的生意要到二十八呢，没想到二十三就歇业了？”“对，天太冷了，
水泵都不怎么好用，就提前关门了。”妈妈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反常似乎都有预兆，苦涩又为难，坚强又迷茫……至于爸爸的表现，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与他之间的交流虽然不多，所以申晗一直都习惯于爸爸的疏离。
下午三点钟左右，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申晗在客厅的桌子上写寒假作业，
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外面在放炮了。过年了，小年夜当然也要放炮的，
只是爆竹声中还夹杂着一些破碎声，是瓷器触地的清脆声，不过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
申晗站起来张望的时候，从堂屋的窗子看到了对面灶屋的玻璃窗，
此时落日余晖的光线正好反射了一下，申晗的目光被刺了一下，她立马眯了一下眼睛，
黑色的影子与光线折叠对比，灶屋里三个人是爷爷奶奶还有妈妈，
三个人站着的位置和严老师办公室里便衣警察的站位是一样的，然后就是妈妈的头侧了一下，
还有她抬手捂住耳朵的动作。申晗强迫自己大口喘气，胸口上瞬间起伏一个来回，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在了两腮上，妈妈那个时候该有多疼！之后就是奶奶的呼救，
爷爷的大喊，后来就是爸爸一路小跑的出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
那应该是挑着炮仗的工具。申晗进灶屋的时候，遍地是血，碎落的盘子碗，砸扁了的暖壶，
遍地都是亮晶晶的水银玻璃渣子……“你别进来，小心扎了脚！”不知道是谁的一声令下，
就把申晗呵斥住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乱成一锅粥。“妈妈，妈，妈妈，
妈妈你怎么了？”申晗记得当时，自己跟着救护车跑了很远，身后的爸爸叫了她很久，
她也没有停下。再后来，妈妈就死了，被火化了，被埋进了灰白色的大理石坟墓里，
妈妈的顺路洗车行关门了，房子租出去了，租给了另一个洗车的老板。一年后，
另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男孩子嫁进了申家，这个女人是妈妈的工友，都是从针织厂下岗的职工，
她叫杨照玉。男孩那个时候有一岁左右，从杨姓改成了申姓，叫申旸。申晗有了后妈，
爷爷奶奶也有了梦寐以求的大孙子……四 心不在焉“申晗，什么事啊？”“阿姨，您好，
我……”申晗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对面接电话的不是她爸，是杨照玉。
最近她打电话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杨照玉接的电话，申晗有点犹豫，
但还是张口说想要八百块钱买一部手机。“买手机？”杨照玉重复了一下，
然后就是沉默的应对。申晗后悔了，电话这头她只能紧紧抿住了嘴唇，然后忐忑的等待。
“这事儿，我要问你爸，你等一两天行吗？”杨照玉语气平淡，比申晗预料的态度要好很多，
于是连忙答应下来。“我爸最近很忙吗？”“他身体不太好，感冒了，这两天都没上班，
家里躺着了。”“哦，好的，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了，我先挂了。
”申晗挂了电话，连忙去奶茶店***。“你怎么回事？不想干了？
”身后的老员工华景突然低声吼她，这才发现自己加糖的时候竟然多加了两勺子。“啊，
对不起啊，我……”幸好发现她出错的是华景，要是店长看到了估计比现在严重，
上次另一个***因为多放了椰果就被狠批了一顿，最后哭着离职了。“赶紧解决，
分个杯子出来。”申晗目光瞟了一下周围，立马分出来一部分，然后继续添加配料。
下班的时候给华景道谢，说是有空请她吃饭，华景摇了摇头，就继续工作了。
虽然累的腰酸背疼，但是她也不想回宿舍，因为那不是宿舍，那是龙潭虎穴。
她在教学楼中间的小花园里独自坐了很久，
她今天的魂不守舍就是因为贺梓媛的事情……万一有些意外不是意外呢？
申晗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了地上，妈妈也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从小就只靠自己，
下岗之后为了交社保费就开了一个洗车行，干着男人都干不了的活儿。夏日三伏，
大太阳底下冒着40°的高温在刷车，烈日灼伤皮肤，她被晒得蜕皮，
晚上回家抹甘油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最后只能先用冰敷。冬日三九，北方的冷风削皮刮肉，
抽出来的地下水带着冰碴子浇在地上，她的雨靴一步三滑，
曾经也摔倒在早晨六点的薄冰地面上。申晗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还是那年的冬天，
那时候她刚刚放寒假，就在洗车行写寒假作业。
妈妈依旧穿着厚重的衣服在外面招手询问：“洗车不？保证洗干净！
”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一辆汽车主动停在了洗车行外面。妈妈笑脸相迎，“洗车是吧？
”此时车门打开，爸爸端着双层玻璃茶杯从副驾驶上下来，脚步踉跄，显然他又喝了不少酒。
妈妈满脸堆笑的脸立马就阴沉了一下。人家不是来洗车的，是停车下客的。洗一辆车五块钱，
打一辆车起步价也是五块钱……申晗远远的看着妈妈那憔悴隐忍的表情，
这辈子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磨磨蹭蹭回到了宿舍里，申晗就收到了合并宿舍的消息，
因为马上要毕业了，很多同学打了走读的申请，所以整合宿舍也是必然。
“你就是那个奇葩啊。”申晗拎着东西搬进隔壁宿舍，
主动和她说话的是与贺梓媛同班的韩佳丽。这样打招呼的方式谁都不会喜欢，
申晗早就已经习惯这个学校对自己的排斥，无视之后擦肩而过。
韩佳丽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就是因为原来宿舍的人到处宣扬她的短处，比如没有母亲，
比如家庭条件很差……后来宿舍里又安排了其他两个人，因为不怎么熟悉，所以话不多，
这一夜竟然成了申晗最安静的一夜。毕竟没有折腾到凌晨吵闹和音乐声了，
这个气氛恰好合适申晗自卑的气质，一个人刚刚好……五 阴气太重第二天接到了爸爸电话，
那边说的是让她找爷爷奶奶要钱去，他最近不舒服没钱给她买手机。申晗沉默，
然后听到对面挂掉电话的电子音，良久她才挂掉听筒，然后给爷爷奶奶家打电话，“奶奶，
我能借400块钱吗？”“干嘛要钱啊？你不是做着***了吗？”“我想买一个手机，
快毕业了就想着方便找工作，行吗？”申晗的语调可怜巴巴，再说下去，
她觉得自己就要哽咽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拿，我可不会弄什么汇款之类的。”“下午吧，
下午我就到了。”申晗挂断了电话，深深的呼吸着，调整自己的情绪。
现在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想要继续读研的想法了，还有就是自己没有做更多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买个手机的钱都没有。到奶奶家的时候，正好是三点半左右，阳光西斜，
在灶屋的窗户上留下还算明媚的残影。“奶奶，我回来了。”申晗的声音尽量恬静一些，
毕竟有求于人，态度绝对要好。这些她自己一个人在夹缝中生存，能学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嗯，四百块钱有点多了，三百就是了，也不要买那么好的手机，能接打电话不就行了，
以后还要交手机费，是不是也要我们给你出钱啊？”奶奶的话说的特别透彻。“不用，
我马上就去实习了，也就三个月吧，我就能赚到钱，这也就是救急的。”申晗连忙解释。
然后奶奶费劲巴拉的就从钱包里拿出来了三百块钱，缓缓地递在申晗的手上。
“你爷爷跟我一个月就这么一点退休金，你可别忘了还。你爸还要养你弟弟，大家都不富裕，
你可不要乱花钱，一个女孩要学会节俭。”“放心吧，我一定尽快还。”申晗拿着钱，
但是还磨蹭着不走，她就想在这里吃一顿饭，这样自己就不用出晚饭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