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日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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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黏稠得像实体,死死堵住陈末的喉咙。

肺叶每一次徒劳的抽搐都带起铁锈味的腥甜,视野里最后一点微光是头顶悬垂的、滴着粘液的巨大口器。

他动弹不得,骨头大概碎了大半,嵌在冰冷的混凝土碎块里。

远处传来赵峥模糊又得意的嘶吼,混合着蚀变体非人的尖啸。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的挣扎、背叛、在怪物和同类夹缝里像蛆虫一样蠕动求生,最终换来这么个结局?

***讽刺。

冰冷的绝望还没完全浸透骨髓,一股更庞大、更非人的意志陡然刺入他濒临溃散的意识。

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存在”——冰冷、漠然,如同隔着玻璃观察培养皿的菌落。

它扫过陈末残破的灵魂,带着审视与评估的意味。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感传来,仿佛整个存在被粗暴地拧转、倒带——“呃啊——!”

陈末猛地从狭窄的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瞬间浸透了廉价棉质背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眼前没有滴着粘液的口器,只有出租屋斑驳发黄的天花板,一盏积满灰尘的吸顶灯。

窗外是凌晨五点城市特有的灰蓝色,远处隐隐传来清洁车单调的嗡鸣和早班公交的报站声。

和平。

安宁。

这虚假的宁静比蚀变体的嘶吼更让他毛骨悚然。

他几乎是扑到床头柜上,一把抓过那个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

手指因为残留的剧痛记忆而抖得厉害,连续按了几次才点亮屏幕。

刺眼的白光下,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135年7月12日,05:07**。

距离“零点”——那个将世界彻底拖入地狱的时刻,还有**整整七十二小时**。

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欲。

陈末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是梦。

那十三年的血、火、腐烂和绝望,每一个细节都刻在骨头缝里,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赵峥扭曲的脸,博士实验室里非人的哀嚎,林默在蚀化边缘挣扎时无声的痛苦……还有最后那冰冷意志的“注视”。

重生?

还是某种更残酷实验的开始?

他狠狠抹了把脸,甩掉掌心的冷汗。

管他妈的!

七十二小时!

这是他偷来的命,是他砸在命运脸上的一记闷棍!

身体还残留着前世被撕裂的幻痛,肌肉僵硬得像生了锈。

陈末咬着牙,强迫自己从床上挪下来,脚底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那点真实感稍稍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恐慌。

他跌跌撞撞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兜头浇下。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块布满水渍的破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劫后余生的狠厉。

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

年轻,却带着被地狱烈火灼烧过的沧桑。

这是他,二十五岁的陈末,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刚被上个公司扫地出门的普通社畜。

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

“陈末,醒醒!

没时间了!”

饥饿感像苏醒的野兽,猛地撕咬他的胃袋。

前世最后几天,他啃的是发霉的压缩饼干和带着土腥味的草根。

此刻,胃袋的抽搐是活着的证明,更是催命的号角。

他冲到角落那个蒙尘的冰箱前,猛地拉开。

一股混合着剩菜和过期牛奶的馊味扑面而来。

冷藏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半盒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酸奶,表面结了一层黄绿色的硬壳。

冷冻室更惨,只有几块冻得梆硬的馒头和一小袋冰渣子。

饥饿压倒了理智。

陈末抓起那盒酸奶,指甲抠掉盖子上的霉菌层,也顾不上有没有异味,仰头就灌。

冰凉、带着怪异酸腐味的粘稠液体滑过喉咙,勉强安抚了胃里的躁动。

就在这时——眼前猛地一花!

出租屋的景象瞬间褪色、扭曲,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看到自己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双手死死抠着腹部,指甲缝里全是血和破碎的皮肉!

肠子像是被无形的手疯狂搅动、撕裂,剧痛甚至穿透幻象,真实地鞭挞着他的神经!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惨叫。

幻象角落,几个模糊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影子在贪婪地蠕动、靠近……“呕——!”

幻象破碎,现实的恶心感排山倒海。

陈末扑到马桶边,疯狂地呕吐起来,首到吐出酸涩的胆汁,整个人虚脱般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冷汗再次浸透了刚被冷水浇过的衣服。

那是什么?

预兆?

还是……他重生的代价?

**(转)**不能再等了!

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陈末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客厅那张堆满杂物的旧电脑桌前。

他粗暴地将上面的泡面桶、空啤酒罐和揉成一团的简历扫到地上,拉开抽屉,翻出一本边缘卷角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

笔尖因为用力过度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沙沙的、近乎刺耳的噪音。

“钱!

第一是钱!”

他写下两个巨大的字,力透纸背。

前世就是个穷鬼,末日降临后更是为了一口吃的能卖命。

现在,他需要启动资金,大量的启动资金!

变卖!

所有能变卖的东西!

他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那台用了五年、风扇轰鸣得像拖拉机的旧笔记本?

撑死几百块。

半柜子廉价的、洗得发白的衣服?

白送都没人要。

书架上层那几套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精装科幻小说?

或许能值点钱……他猛地想起什么,冲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硬纸箱。

里面是一些他曾经视若珍宝的“收藏”——大学时沉迷网游买的***版手办、几块朋友送的造型奇特的矿石标本、一个前女友送的早就停摆的复古机械表……这些玩意儿在末日连擦***纸都不如,但现在,它们可能是救命稻草!

他拿起那个包装盒都保存完好的、穿着华丽盔甲的女性手办,眼神复杂。

前世某个瞬间,他好像在一个被蚀变体血洗的商场废墟里见过它残破的碎片,被凝固的血浆糊了大半张脸……“对不起了。”

陈末低声说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将手办连同其他“收藏”一股脑塞进一个破旧的双肩包。

天光渐亮,城市苏醒的喧嚣隔着薄薄的窗户传进来。

陈末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残留的不适和心底翻腾的恐惧,背上包,拉开门。

走廊里弥漫着隔壁传来的劣质油烟味。

他快步下楼,老旧的水泥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走出单元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摊混合的复杂气味。

街道上行人匆匆,穿着校服的学生打着哈欠,提着公文包的白领步履匆匆,早餐摊的老板在氤氲的热气里吆喝着。

这虚假的、脆弱的日常,像一层薄冰,随时会在他脚下碎裂。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能立刻补充体力的东西。

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像黑暗里唯一的灯塔。

陈末推开门,门铃发出单调的“叮咚”声。

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关东煮的咸香和面包的甜腻。

货架上琳琅满目,色彩鲜艳的包装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前世啃食腐肉、吞咽泥浆的记忆疯狂冲击着大脑,胃袋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比刚才更甚。

他像饿狼一样扑向食品区,眼睛发绿。

压缩饼干!

高热量巧克力!

真空包装的卤肉!

他粗暴地撕开一包巧克力,黑乎乎的糖块塞进嘴里,几乎是囫囵咽下,甜腻到发齁的味道混合着包装纸的油墨味,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他又抓起一袋印着“香辣牛肉”字样的泡面。

鲜艳的包装袋上,油汪汪的牛肉块图片此刻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饥饿的本能驱使着他撕开包装——****就在指尖接触到那块方形面饼的瞬间!

冰冷的、非人的意志碎片再次擦过意识边缘!

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惨白!

幻象!

比卫生间那次更清晰、更具体!

他看见自己坐在出租屋的地上,面前是那个熟悉的、边缘豁了个口的不锈钢饭盆。

盆里是冒着诡异热气的泡面,面条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病态的橘黄色。

他狼吞虎咽,整张脸都埋进盆里,发出巨大的吸溜声。

然后,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凸出眼眶!

“呃……咯……”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弹动、扭曲!

肚子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

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呈现出青紫色,下面像是有无数条蛇在疯狂窜动!

肚脐眼被顶成了一个怪异的小鼓包!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爆裂声!

不是肚子炸开,而是那膨胀到极致的胃袋,连同里面尚未消化的、黏糊糊的泡面混合物,硬生生将他的胸膛……从里面顶得塌陷下去!

碎裂的骨茬刺破皮肤,白森森地戳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个被瞬间抽掉骨头的破布娃娃,软倒在地,只有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残留着极致的痛苦和茫然,首勾勾地“望”着幻象之外的陈末!

角落里,那几团模糊扭曲的影子再次浮现,发出无声的、贪婪的蠕动,迅速扑向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嗬——!”

幻象消散。

陈末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浑身剧烈一颤,手里的泡面袋“啪嗒”掉在地上。

冷汗瞬间湿透鬓角,胃里翻江倒海,刚刚咽下去的巧克力在喉咙口灼烧。

他扶着冰冷的货架边缘,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代价!

又是那该死的代价预知!

吃下这包泡面,代价就是……活活撑爆自己?

荒谬!

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几瓶饮料哗啦啦掉下来。

店员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陈末顾不上这些,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便利店,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幻象带来的死亡冰冷。

他失魂落魄地穿过开始喧闹起来的街道,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泡面撑爆内脏的恐怖画面在脑海里反复闪现。

他需要安全的地方,需要整理这混乱的一切。

推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屋内依旧是他离开时的凌乱模样,弥漫着一股灰尘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显得遥远而模糊。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这虚假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正在迅速腐烂的果实。

他需要钱,需要物资,需要在那该死的“零点”到来前武装自己。

变卖“收藏”是第一步,但远远不够。

他脑中飞快盘算着各种铤而走险的念头,高利贷?

抢劫?

不,那只会更快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这时——“沙……沙沙……”客厅角落里,那台屏幕碎了大半、他以为早就报废的老旧电视机,屏幕中心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小块!

惨白、闪烁的光,在一片灰暗中格外刺眼。

陈末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抬头,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

那闪烁的白光中心,没有图像,只有一片密集跳动的、扭曲的雪花点!

但就在这雪花噪音般的“沙沙”声里,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啃噬声**,断断续续地钻了出来!

“咯吱……咯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无数细密的牙齿,缓慢而执着地……啃咬着金属,啃咬着电路板,啃咬着……现实的壁垒!

窗外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了。

死寂的出租屋里,只剩下陈末粗重的喘息,和电视机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

楼下,邻居家那条平时总爱狂吠的土狗,此刻也诡异地……**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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