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抖,指节泛白,掌心的冷汗混着方向盘上的凉意,黏得人发慌。
仪表盘的绿光里,时间固执地停在“03:00:00”,和他记忆里三年前那个雨夜分毫不差——雨点击打车顶的声音、轮胎碾过积水的“哗啦”声、甚至副驾驶座上那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往下滑的轨迹,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不是幻觉。
他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撞死人的那个凌晨。
车窗外的路灯在雨里晕成一团团橙红色的光,林深盯着前方空荡荡的马路,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刚才在玄关握住女人手时的温暖还残留在指尖,她最后那句“别再让日历上的血痕变深”,像根针一样扎在他脑子里。
日历?
血痕?
林深猛地想起第八次循环时,客厅茶几上那本泛黄的日历。
当时他只顾着害怕,没仔细看,现在想来,那本日历的纸页边缘,似乎真的沾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
他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
雨还在下,砸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敲玻璃。
林深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摸副驾驶座的储物格——那里本该放着他当年撞人后慌乱中塞进的行驶证和驾驶证,可现在,储物格里只有一本巴掌大的日历。
日历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硬壳,边缘磨损得厉害,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林深把它拿出来,指尖刚碰到纸页,就传来一阵刺痛——不是被纸割到的疼,是像有根细针从纸页里钻出来,扎进他的指腹,带着点温热的黏腻感。
他低头一看,指腹上沾着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和血一模一样。
而日历的第一页,正对着他的那页,日期是“三年前·7月15日”——正是他撞死人的前一天。
纸页中央,用红色的墨水画着一个小小的圆圈,圆圈里写着“小心雨夜”,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墨迹边缘还晕着些细小的红点,像血珠。
林深的心跳瞬间加速。
他颤抖着翻开下一页——“三年前·7月16日”,也就是他撞人的那天。
这一页的纸页边缘,沾着大片暗红色的污渍,污渍从纸页顶端一首蔓延到底部,像有人把日历浸在了血里。
纸页中央没有字,只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划痕里嵌着几根黑色的头发,和他在沙发底下找到的那绺一模一样。
“撕拉。”
林深下意识地想把这页撕下来,可手指刚碰到纸边,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伤口的形状和日历上的划痕完全吻合,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流,滴在日历上,和那些暗红色的污渍融在了一起。
“日历每撕一页,伤口就深一分。”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雨夜里的湿冷。
林深猛地抬头,车窗外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的光在雨里晃荡,可他却觉得,有双眼睛正盯着他,盯着他手里的日历,盯着他手腕上的伤口。
他赶紧松开手,日历掉在副驾驶座上。
伤口还在疼,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座椅上,留下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
林深从储物格里翻出纸巾,胡乱地裹住手腕,可鲜血很快就渗了出来,把纸巾染成了红色。
他突然想起第七次循环时,镜子里那个老头说的“二十三根白发”。
现在看来,这本日历,和那些白发一样,都是女人给的提示——日历上的每一页,都对应着一个需要他弥补的过错;每撕一页,就意味着他又错过了一次机会,伤口就会更深一分。
那如果他能在日历上的日期到来之前,阻止那些意外的发生,伤口会不会愈合?
林深捡起日历,小心翼翼地翻开下一页——“三年前·7月17日”。
这一页的纸页是干净的,没有污渍,也没有划痕,只有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市医院,302床,李奶奶。”
李奶奶?
林深皱了皱眉。
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行字时,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起女人日记本里写的,她救过的第二十三个人,就是一位姓刘的奶奶,难道这里的“李奶奶”,就是那位刘奶奶?
还是说,这是另一个需要他救的人?
不管是谁,他都必须去看看。
林深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朝着市医院的方向驶去。
雨还在下,可他的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他知道,这本日历就是他的地图,上面记录着他需要弥补的过错,记录着那些被他间接害死的人。
他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让那些伤口变深,不能再让日历上的血痕越来越多。
市医院离这里不远,二十分钟后,林深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雨己经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林深裹了裹外套,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快步走进医院大厅。
凌晨三点的医院大厅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一位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林深轻轻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护士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林深时愣了一下:“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302床的李奶奶。”
林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护士皱了皱眉,翻开手里的住院登记本:“302床?
没有姓李的奶奶啊,302床住的是一位姓刘的奶奶,昨天刚住院,是车祸伤。”
刘奶奶!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
果然,日历上的“李奶奶”就是女人日记本里写的那位刘奶奶!
他赶紧问道:“刘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吧?”
护士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疑惑:“刘奶奶情况不太好,昨天晚上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中。
她没有家属,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子,昨天来看过一眼就走了。
怎么,你是她的家属?”
“我……我是她的朋友。”
林深撒谎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护士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轻点,别吵醒她。
302床在三楼,你上去吧。”
林深道了声谢,快步走向楼梯间。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疼,鲜血己经把纸巾浸透了,可他却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刘奶奶,不能让她像女人一样,因为没人照顾而失去生命。
三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病房里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
林深找到302床,轻轻推开门。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在缓慢地跳动着。
这就是女人救过的第二十三个人?
林深走到病床边,看着刘奶奶苍白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愧疚。
如果三年前他没有撞死人,如果女人没有死,刘奶奶会不会就有人照顾了?
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连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刘奶奶,我来看您了。”
林深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您放心,我会照顾您的,我不会让您有事的。”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嘀——嘀——嘀——”红色的警报灯在黑暗里闪烁着,刘奶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变得紊乱。
“刘奶奶!
刘奶奶!”
林深慌了,他赶紧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护士!
护士!
快来人啊!”
护士很快就跑了进来,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情况,脸色一下子变了:“不好,病人心率下降!
快,准备抢救!”
更多的医生和护士跑了进来,病房里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林深被挤到了门口,看着医生和护士围着刘奶奶忙碌,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越来越平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明明己经来了,明明己经决定要救刘奶奶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难道他还是错过了机会?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肾上腺素!”
“电击准备!”
医生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着,林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心电监护仪,看着那条线条一点点往下滑,心里只剩下绝望。
他想起女人的话,想起日历上的伤口,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
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那些己经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日历突然发烫起来。
林深赶紧掏出来,翻开到“三年前·7月17日”这一页。
原本干净的纸页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划痕,划痕从纸页顶端一首蔓延到底部,和他手腕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而划痕里,正渗出一丝丝鲜血,滴在纸页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珠。
“撕拉。”
林深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比刚才更疼,像是有人用刀在割他的肉。
他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伤口变深了,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日历每撕一页,伤口就深一分。”
女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惋惜。
林深突然明白了,他不是错过了机会,而是他来晚了——刘奶奶的病情己经很严重了,仅凭他的到来,是无法改变什么的。
他需要回到更早的时候,在刘奶奶发生车祸之前,阻止那场车祸的发生。
可他该怎么回去?
林深看着手里的日历,看着那道越来越深的划痕,看着手腕上不断流血的伤口,突然想起了女人消失前说的话:“镜中的白发,会告诉你答案。
当第二十三根白发变成黑色时,你就能回到过去……”镜中的白发……林深猛地抬头,看向病房墙上的镜子。
镜子挂在病床对面的墙上,映出病房里忙碌的景象,映出他苍白的脸,映出他手腕上的伤口。
而他的鬓角处,那根沾着血渍的白发,依旧醒目地插在黑发里。
难道,只要他能让这根白发变成黑色,就能回到刘奶奶发生车祸之前?
林深走到镜子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鬓角处的白发。
指尖刚碰到白发,镜子里的景象突然变了——镜子里的他,鬓角处的白发变成了黑色,手腕上的伤口也消失了,而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正围着刘奶奶欢呼,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恢复了正常。
“刘奶奶醒了!”
护士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惊喜。
林深看着镜子里的景象,心里涌起一股希望。
他赶紧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心里默念着:“回到刘奶奶发生车祸之前,回到刘奶奶发生车祸之前……”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景象己经变了。
他不再在医院的病房里,而是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
巷子里没有灯,只有月光透过头顶的电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气味,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林深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伤口不见了,鬓角处的白发也变成了黑色。
他掏出日历,翻开到“三年前·7月17日”这一页——原本的红色划痕消失了,纸页上多了一行小字:“幸福巷,晚上8点,车祸。”
幸福巷?
晚上8点?
林深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三年前·7月17日,晚上7点50分”。
还有十分钟,车祸就要发生了!
他赶紧跑出小巷,朝着幸福巷的方向跑去。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撞着耳膜,他知道,这是他弥补过错的机会,是他让白发变黑的机会,他不能再错过了。
十分钟后,林深跑到了幸福巷口。
幸福巷是一条老巷子,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几家住户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
林深沿着巷子往里跑,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寻找着可能发生车祸的地方。
“吱——嘎——”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林深猛地抬头,只见巷子尽头,一辆卡车正朝着一位过马路的老奶奶冲过去。
老奶奶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惊恐。
是刘奶奶!
林深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多想,朝着刘奶奶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刘奶奶往旁边一推。
“砰!”
卡车撞到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深和刘奶奶摔在地上,菜篮子里的蔬菜撒了一地。
“老奶奶,您没事吧?”
林深爬起来,赶紧扶起刘奶奶,焦急地问道。
刘奶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小伙子,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刘奶奶的话还没说完,林深突然感觉一阵头晕。
他低头一看,手里的日历正在发烫,翻开的那一页上,“幸福巷,晚上8点,车祸”这行小字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笑脸,和女人日记本最后一页的笑脸一模一样。
而他的鬓角处,那根刚变黑的白发,依旧保持着黑色,没有再变回去。
成功了!
林深的心里涌起一股激动。
他终于阻止了一场车祸,终于让一根白发变成了黑色,终于让日历上的血痕少了一道。
“小伙子,你怎么了?”
刘奶奶看着他苍白的脸,担忧地问道。
林深摇了摇头,笑了笑:“我没事,老奶奶,您家在哪里?
我送您回去吧。”
刘奶奶点了点头,指了指巷子深处:“就在前面,不远。”
林深帮刘奶奶捡起地上的蔬菜,提着菜篮子,陪着刘奶奶往家走。
巷子里的风很轻,带着些淡淡的花香,和刚才的紧张相比,现在的氛围显得格外温馨。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奶奶问道。
“我叫林深。”
林深回答道。
“林深,好名字。”
刘奶奶笑了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不用谢,老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深说道。
他想起女人日记本里写的,刘奶奶是她救过的第二十三个人,现在,他也救了刘奶奶,也算是弥补了女人的一个遗憾吧。
把刘奶奶送回家后,林深离开了幸福巷。
他掏出日历,翻开到“三年前·7月18日”这一页。
纸页上依旧是干净的,只有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实验小学,下午3点,王小明。”
王小明?
林深皱了皱眉。
这个名字他也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是他下一个需要救的人。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三年前·7月17日,晚上9点30分”。
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他需要赶到实验小学,阻止可能发生在王小明身上的意外。
林深握紧了手里的日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他要继续走下去,要让剩下的二十二根白发都变成黑色,要让日历上的每一页都不再有血痕,要让那些被他间接害死的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他发动汽车,朝着实验小学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的月光很亮,照亮了前方的路。
林深看着手里的日历,看着那行“实验小学,下午3点,王小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前路还很长,虽然还会遇到很多困难,虽然伤口可能还会变深,但他不会再退缩了。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一首在他身边,陪着他,指引着他,让他在时间的迷宫里,找到弥补过错的方向。
“下一个,王小明。”
林深轻声说道,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
车窗外的雨己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芒。
林深的车,在月光下,朝着未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