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疆婚仪
“小姐你看这个。”
青禾抽出匣中泛黄的纸卷,竟是份当年沈父亲笔写的交易契,买主一栏赫然是“萧彻”,标的物是半船即将运往北疆的药材,日期恰是沈家被抄家的前三月。
“父亲何时与他有过交易?”
沈惊寒指尖压在“药材”二字上,忽然想起前世抄家时,官兵从库房搜出的“通敌药材”,与契上的清单分毫不差。
正思忖间,顾昀舟掀帘而入,甲胄上还带着边关的霜气。
他接过契纸看罢,忽然从怀中掏出块烧焦的木牌:“这是漠北战场清理出的,上面刻着沈家商号的印记,背面……”木牌背面用刀刻着个“彻”字,边缘还留着齿痕,像是临死前咬过。
“萧彻当年在漠北,用沈家的药材救过整支溃兵。”
顾昀舟声音低沉,“那些兵后来都成了我的部下,说领头的公子哥总对着半船药材发呆,说‘这是她父亲信得过的东西’。”
沈惊寒捏着那纸契,指节泛白。
她忽然想起十五岁生辰,萧彻送她匕首时,父亲在一旁笑道:“七殿下仁义,往后沈家在北疆的生意,倒能托你照拂。”
那时他笑得坦荡,说“伯父放心”。
“小姐,京里来的绣娘到了。”
门外传来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绣娘是顾昀舟特意从苏杭请来的,要为沈惊寒赶制一件嫁衣。
沈惊寒坐在镜前试穿金线绣的凤冠,忽然瞥见镜中映出的铜匣角落,有枚半旧的玉佩——是当年她掉在桃花林,萧彻后来还给她的那枚,玉质普通,却被摩挲得发亮。
“这玉佩……”绣娘忽然开口,“老身十年前在苏州见过,当时七殿下拿着它,让玉雕师傅在背面刻字,说‘要刻得浅些,别让她察觉’。”
沈惊寒摘下玉佩翻面,果然有层极浅的刻痕,对着日光才看清是“护她周全”西字,字迹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是从何时起,这“护她周全”变成了满门抄斩?
入秋时,沈惊寒带着铁器坊的工匠去漠北调试新铸的弩箭。
顾昀舟在演武场亲自试射,十箭皆中靶心,回身时见她望着远处的烽火台出神。
“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将披风裹在她肩上。
“在想,”沈惊寒指尖划过他箭囊里的箭矢,“当年萧彻若没去争那个皇位,会不会……没有会不会。”
顾昀舟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过我的箭,知道箭头是冷的;你算过沈家的账,知道人心是暖的。
他选了他的路,我们走我们的就是。”
那年冬,沈惊寒与顾昀舟的婚礼在北疆举行。
没有繁复的仪式,只请了军中将士和商号的伙计。
沈惊寒穿着亲手绣的玄色嫁衣,顾昀舟的铠甲上别着朵她种的紫苏花。
敬酒时,个老兵忽然红了眼:“沈姑娘,三殿下当年在漠北冻得咳血,却总说‘等我回去,要让她穿最暖的狐裘’。”
沈惊寒举起酒杯,对着长安的方向遥遥一敬,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他欠沈家的,我用这杯酒抵了。”
她看向顾昀舟,眼中亮得像北疆的星,“往后,我只记你给的暖。”
婚后第三年,沈惊寒的铁器坊己能造出射程百里的连弩,顾昀舟凭此彻底平定漠北。
小皇帝下旨,要为沈家***,沈惊寒却回了封信:“沈家的名声,在每匹走西域的绸缎里,在每副护北疆的甲胄里,不必刻在圣旨上。”
那日她在书房整理账册,顾昀舟进来时,手里拿着幅刚裱好的画——是漠北王送的那幅桃花林,他让人补全了残损的边角。
“挂起来吧。”
沈惊寒头也没抬,“当个念想。”
顾昀舟却将画挂在了库房最深处,回来时手里拿着枚新铸的铁牌,上面刻着“沈惊寒”三个字,旁边是他的名字。
“要念想,记这个。”
他将铁牌塞进她手心,“这是我们亲手打的,摔不碎。”
沈惊寒握着那枚温热的铁牌,忽然笑了。
窗外风雪正紧,库房里的铁器泛着冷光,可她掌心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暖。
有些过往,就像那幅桃花画,不必时时翻看,却也不必刻意抹去。
毕竟是真真切切走过的路,只是路的尽头,她选了另一个人,陪她看往后的风雪与晴空。
至于萧彻,他留在时光里的那些碎片,有暖有冷,有真有假,终究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她眼前的人,手中的铁,身后的家,才是握得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