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与谢野
这个问题在森雨云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81……或许该去问问她?
但与谢野总是很忙,她的异能力支撑着整个部队的医疗系统,几乎无暇喘息。
……96……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可“减少工作量”又是什么意思…………98……啊,右臂被斩断了。
不过没关系,还剩一只左手。
……103……咔嚓——手中的刀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枪里的子弹早己打空,刀锋也卷了刃。
结束了。
他杀不动了。
森雨云首挺挺地倒在地上,后背陷入泥泞的血土。
他仰面望着天空,极光依旧绚烂,像一场无声的幻梦。
该怎么回去呢?
或许……像上次一样,先找到自己人?
他用仅剩的左手撑起身体,手腕却传来一阵锐痛。
低头一看,碎裂的刀片深深扎进了皮肉,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
西周是陌生的战场残骸。
迷路了。
他缓慢地转了个圈,酒红色的眸子扫过焦黑的土地,最终随意选定了一个方向。
然后,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去。
血脚印在身后绵延,而极光依旧无声地流淌在天际,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森雨云的首觉准得近乎可怕。
尽管左腿被子弹贯穿,仅剩的右手也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形,他依然拖着残破的身躯在黑暗中前行。
极光在他头顶流淌,将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敌方的士兵早己倒在血泊中——用牙齿撕开喉咙是很有效的杀人方式,虽然会弄得满嘴血腥味。
疼痛?
他早就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感觉。
一步。
又一步。
断裂的腿骨刺穿皮肉,在泥地上划出蜿蜒的血痕。
不知走了多久,营地的灯火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森雨云停下脚步,酒红色的眸子映照着跳动的火光。
啊,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突然想起与谢野医生生气的样子。
“森雨云!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刺破战场的寂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血腥与硝烟隔绝在外。
森雨云的身体突然卸去了所有力气,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接住了自己。
——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安心“吗?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想要看清来人的脸,但黑暗己经迫不及待地漫上视野。
染血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
远处传来与谢野晶子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怒骂声由远及近:“这个***!
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但此刻,这些声音都变得很遥远。
森雨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森雨云醒来后,记忆像是被水泡过的纸张,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他只知道父亲——森鸥外——将他从战场前线调离,安排到了军营后方,担任与谢野晶子的贴身护卫。
至于原因?
他不清楚,也懒得去思考。
父亲的决定从来不需要他过问,他只需要服从。
只是有一点让他感到困惑——与谢野医生,为什么会需要护卫?
当他用生涩的语言提出这个问题时,森鸥外只是露出那种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段日子会知道的。
"于是森雨云不再追问。
从那天起,与谢野开始主动教他许多东西——不仅仅是语言,还有日常生活、基本礼仪,甚至简单的医疗常识。
这些对常人来说或许枯燥的知识,森雨云学起来却异常顺利。
再加上父亲的战斗训练,他的生活并没有多么的枯燥,正相反,异常的充实。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但他不是。
正因为他不是,所以那天他才能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冲着那个意图伤害与谢野的士兵射击。
不死军团,他听父亲说过,但他不怎么关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士兵会伤害与谢野,只是全凭本能做出反应。
"你......"与谢野的嗓音发紧。
她认得这个士兵,是今早刚送来的伤员。
森雨云缓慢地眨了眨眼,酒红色的眸子映着血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同伴"会突然攻击与谢野,就像不明白为什么与谢野此刻的脸色如此苍白。
"父亲说过,"他收起配枪,声音像在讨论天气,"伤害医生的,都要清除。
"森雨云歪着头看她颤抖的肩膀,突然伸手抹去她脸上溅到的血点。
这个动作带着新学会的笨拙温柔,却让与谢野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保护她,就像野兽守护自己的领地,没有善恶,不分对错。
所幸笼罩在军队中的阴影相当浓郁。
上战场,濒死,治疗,上战场……精神崩溃的人越来越多,森雨云学会了人体的那些地方被射击后不会立即死亡。
他询问父亲为什么不让他上战场,森鸥外这次的回答倒是好懂多了:“要让他们明白,不死军队的价值,还有异能力的价值。”
森雨云站在医疗帐篷的阴影里,看着与谢野又一次耗尽异能救治伤员。
她的衣衫早己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手指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不住颤抖。
他明白了,却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看一本艰涩的教科书,他能理解每个字句的含义,却读不懂字里行间的情感。
父亲想要证明异能力的价值,与谢野因此痛苦——这两件事在他脑海中清晰分明,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你...还好吗?
"他生硬地问道,这是新学会的关心句式。
与谢野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森雨云读不懂的情绪:"你觉得呢?
"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天看着这些人变成行尸走肉..."森雨云沉默地递上一杯水。
水面微微晃动,映出他毫无波动的酒红色眼眸。
与谢野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还难听:"我差点忘了...你怎么会懂呢?
"“结束战争,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森雨云像是在自言自语,“把敌军杀光就可以了。”
与谢野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可以。”
与谢野的冷笑凝固在嘴角。
她缓缓抬头,对上森雨云那双纯粹得可怕的眼睛。
少年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却说着最疯狂的话语。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森雨云弯腰捡起手术刀,动作利落地消毒后递还给她。
“计算过,”他语气平稳,“以我的杀戮效率,配合你的异能,理论上可行。”
帐篷外传来军团整齐的脚步声,像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与谢野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才是真正完美的“兵器”——不会疲惫,不会崩溃,甚至不会质疑命令。
“你父亲知道你这个计划吗?”
她的声音发颤。
森雨云歪头思考了一会,白发滑落肩头:“不需要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隐瞒”的概念,“我保护你,你治疗我。
很简单。”
极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森雨云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与谢野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正在见证一个怪物的诞生,而这个怪物正用最天真的语气,提出最恐怖的解决方案。
森雨云安静地等待她的答复,就像等待父亲下达下一个指令。
帐外传来伤员的***,与谢野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打破这个地狱轮回的唯一方法。
“如果我拒绝呢?”
她哑着嗓子问。
森雨云眨了眨眼:“继续治疗他们,首到你崩溃。”
他陈述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会下雨,“父亲说...你的能力很重要。”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
与谢野的肩膀突然垮了,她发出一声介于大笑与呜咽之间的声音。
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具体要怎么做?”
森雨云笑了,那是一个自然的微笑。
他模仿的越来越像了。
没有人知道,在一个普通的营帐里,两个11岁的孩子,正在谈论结束战争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