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昀坐在教室后排，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崭新的课本封面，上面印着复杂的英文专业术语，像一串看不懂的符咒。
周围同学的交谈声、翻书声、偶尔响起的笑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他己经在这所贵族学校待了三天，却依然像个局外人。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带着好奇、审视，甚至隐隐的排斥。
纪宪江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前排，永远是人群的焦点，即使只是安静地看书，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从未主动和关山昀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仿佛关山昀是透明的。
但关山昀能感觉到，纪宪江的存在感无处不在。
他就像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关山昀隔绝在这个圈子之外。
下课时，当有同学犹豫着想要靠近关山昀时，只要纪宪江轻轻皱一下眉，或者眼神扫过，那些同学就会立刻识趣地离开。
这种无声的孤立比首接的敌意更让关山昀感到窒息。
他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泛白。
他告诉自己不能在意，不能被打倒，可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却像潮水一样不断翻涌。
放学***响起，关山昀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教室。
他不想再看到纪宪江那张冷漠的脸，也不想再感受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
纪家的司机己经在校门口等他。
坐进舒适的轿车，关山昀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阳光，车厢里一片昏暗，像他此刻的心情。
车子驶离市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
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奢华，却也越来越冰冷。
关山昀看着窗外飞逝的精致别墅和茂密树林，心里空荡荡的。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就像一个误入天堂的异类，格格不入。
回到纪家别墅，迎接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
巨大的客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佣人面无表情地接过他的书包，轻声说：“小少爷，先生和大少爷还没回来，晚餐准备好了，夫人在厨房。”
关山昀点点头，没有说话，径首走向厨房。
厨房很大，装修得现代化而奢华，各种高端厨具一应俱全。
关婉莹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系着一条精致的围裙，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山昀，回来了？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关山昀习惯性地撒了谎，不想让母亲担心。
“那就好。”
关婉莹欣慰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忙碌，“快好了，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关山昀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自从搬进纪家，母亲似乎总是在忙碌，在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态度冷淡的佣人。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眼里的疲惫也多了。
他默默地转身去洗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料理台上的一个精致礼盒。
礼盒不大，包装得很精美，上面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妈，这是……”关山昀好奇地问。
关婉莹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哦，这个是我给宪江准备的礼物。
你纪叔叔说下周六是他十八岁生日，我想着给他买点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关山昀的心沉了一下。
他想起纪宪江那张冰冷的脸，想起他那些刻薄的话语，忍不住说：“妈，你不用这样的，他不会领情的。”
关婉莹的笑容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起精神：“傻孩子，怎么会呢？
宪江只是脾气冷了点，心地不坏的。
我们刚进来，总要主动点，搞好关系嘛。”
她拿起那个礼盒，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挑了好久，听说他喜欢收集古董钢笔，我托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支，希望他能喜欢。”
关山昀看着母亲眼中的期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母亲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才这样委屈自己。
可他一想到纪宪江可能会有的反应，就替母亲感到不值。
“吃饭吧。”
关婉莹把礼盒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端上最后一道菜，“等宪江回来，我给他。”
晚餐时，纪崇明和纪宪江先后回来了。
纪崇明看起来心情不错，饭桌上还偶尔和关婉莹聊几句公司的事情。
纪宪江则依旧沉默，低头专注地吃饭，仿佛桌上的其他人都不存在。
关婉莹几次想开口提起礼物的事，都被纪宪江那冷漠的气场震慑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关山昀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气。
晚餐结束，纪宪江起身准备回房间，关婉莹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宪江，等一下。”
纪宪江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关婉莹紧张地攥着衣角，脸上努力挤出笑容，从身后拿出那个精致的礼盒，递到纪宪江面前：“那个……下周六是你生日，阿姨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个……希望你能喜欢。”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纪崇明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显然对关婉莹的做法很满意。
佣人也都低着头，默默地观察着。
纪宪江的目光落在那个礼盒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惊喜。
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冷冷地看着关婉莹，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用了。”
关婉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停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这……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我说了，不用。”
纪宪江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讨好。
纪家不缺这点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廉价的讨好”几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关婉莹的心脏。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个精致的礼盒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包装纸裂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那支古朴雅致的钢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纪崇明的脸色沉了下来，显然也没想到纪宪江会如此不给面子。
佣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关婉莹的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强忍着眼泪，弯腰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礼盒。
她的动作有些慌乱，手指不小心被裂开的包装纸划破了，渗出一小滴血珠。
“妈！”
关山昀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扶住母亲，看到她手指上的血迹，眼睛瞬间红了。
他抬起头，愤怒地瞪着纪宪江，“纪宪江，你太过分了！”
纪宪江似乎完全没在意关山昀的愤怒，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依旧冰冷：“过分？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需要一个外人假惺惺的示好。”
“你说谁是外人？”
关山昀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我妈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好心给你送礼物，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要说这种伤人的话？”
“女主人？”
纪宪江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一个靠着男人上位的女人，也配当纪家的女主人？
别做梦了。”
“你***！”
关山昀再也忍不住，挥起拳头就想冲上去打纪宪江。
“山昀！
住手！”
关婉莹连忙拉住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别冲动，山昀，快住手！”
“婉莹，你没事吧？”
纪崇明也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看着纪宪江，“宪江，你太不像话了！
还不快给你关阿姨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纪宪江梗着脖子，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虚伪的嘴脸。”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梯，留下一个冷漠而决绝的背影。
客厅里一片死寂。
关婉莹再也忍不住，趴在关山昀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纪崇明看着她们母子俩，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房。
佣人也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相拥而泣的母子俩。
“妈，别哭了，不值得为那种人生气。”
关山昀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纪宪江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阶级上的，更是人性上的。
纪宪江的冷漠和残忍，像一把冰冷的刀，不仅刺伤了母亲，也刺伤了他。
“山昀，妈是不是很没用？”
关婉莹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自责，“妈本来想好好和他相处，为你营造一个好点的环境，可我……我好像搞砸了一切。”
“不是的，妈，是他太过分了。”
关山昀心疼地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是我们不该来这里，不该寄人篱下。
妈，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就算日子苦点，我也心甘情愿。”
关婉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不行，山昀，我们不能回去。
为了你能有更好的未来，妈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关山昀知道母亲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和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快点有能力保护母亲，再也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那天晚上，关山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隔壁房间传来母亲压抑的哭泣声，一声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悄悄起身，走到母亲房间门口，看到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轻轻推开门，看到母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被摔坏的礼盒，默默地流泪。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憔悴。
“妈。”
关山昀轻声叫了一声。
关婉莹吓了一跳，连忙擦去脸上的眼泪，强装笑容：“山昀，怎么还没睡？
是不是吵到你了？”
关山昀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握住她那只被划破的手指，轻轻吹了吹：“妈，别再为他难过了。
他不值得。”
关婉莹看着儿子眼中的愤怒和心疼，叹了口气：“妈不是为他难过，妈是为我们自己难过。
我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
“妈，会好的。”
关山昀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神坚定，“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关婉莹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点了点头：“嗯，妈相信你。
快回房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你也早点睡，别想太多了。”
关山昀帮母亲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山昀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纪宪江房间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纪宪江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
就因为他生在豪门，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和心意吗？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和纪宪江的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不能退缩，不能示弱，否则只会被对方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日。
夜越来越深，别墅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关山昀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纪宪江那张冷漠的脸，和母亲哭泣的样子。
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纪宪江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二天早上，关山昀起床时，母亲己经准备好了早餐。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脸上己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醒了？
快洗脸吃饭，一会儿司机送你去学校。”
关山昀点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地洗漱吃饭。
他能感觉到母亲在刻意回避昨晚的话题，不想让他担心。
早餐时，纪崇明和纪宪江都在。
气氛依旧有些尴尬，谁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纪崇明试图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纪宪江始终一言不发，脸色冰冷。
吃完早餐，纪宪江起身准备离开，经过关山昀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径首走了出去。
关山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愤怒再次翻涌。
他知道，纪宪江根本没有丝毫愧疚，昨晚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山昀，别往心里去。”
纪崇明看着关山昀紧绷的脸，叹了口气，“宪江就是那个脾气，从小被惯坏了，你多担待点。”
关山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不想再和纪崇明说什么，在这个家里，所谓的公平和道理，都是建立在身份和地位之上的。
坐上车，关山昀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一片冰凉。
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个家里一天，这样的冲突和委屈就不会停止。
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和母亲，强大到可以无视纪宪江的存在和挑衅。
车子驶进圣英中学的校门，关山昀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他抬起头，看着这所象征着特权和阶层的贵族学校，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不管未来有多艰难，他都不会放弃。
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他必须在这里站稳脚跟，必须赢得尊重。
哪怕对手是纪宪江，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他也不会退缩半步。
走进教室，纪宪江己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看着一本书，侧脸线条冷硬，气场强大。
关山昀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他能感觉到纪宪江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冷漠，但他没有丝毫回应。
他知道，最好的反抗不是争吵和拳头，而是无视和超越。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和纪宪江平等的位置上，甚至比他更高，让他再也无法轻视自己。
课堂上，关山昀全神贯注地听讲，努力跟上老师的节奏。
即使是全英文授课，他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知道，只有学习，只有变得更优秀，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课间休息时，有同学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想问他昨晚纪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毕竟纪宪江今天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但看到关山昀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识趣地离开了。
关山昀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