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站在厨房中央,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小纸条,指尖摩挲着“红烧肉加半勺醪糟,去腻提香”这十个字。
纸是随手撕下的便签边角,字迹用铅笔写就,淡得几乎要融进纸纹里,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心里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不是谁都能说出“去腻提香”西个字的。
这不单是尝得出味道,而是懂火候、懂食材、懂人心。
他那锅红烧肉,外人只道醇厚浓香,熟客夸一句“家的味道”,可他自己清楚——油头稍重,回口微滞,像一层看不见的膜,始终隔在“好吃”与“难忘”之间。
而她,只尝了一口面汤,便点出火候差三分钟;如今又用一张纸条,轻轻一推,就把那层膜戳破了。
“楼上那位……真给你画了画,你不去道谢?”
阿杰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当时没答。
可现在,他站在空荡的厨房里,抬头望向二楼那扇紧闭的窗。
窗帘拉得严实,看不出动静,但昨夜那盏灯亮到凌晨两点——他收摊时抬头看了一眼,记得清楚。
一个冷漠无礼的人,会默默画下别人的侧影?
会熬夜看综艺却只吃泡面?
会在窗台留下一张不署名的纸条?
他忽然觉得,苏晚归那句“她脾气很冲”,像一块精心裁剪的布,盖不住底下千疮百孔的真相。
“哥!”
阿杰蹬着单车冲进来,手机高高举起,“你快看群!
那幅画疯了!”
林知夏接过手机,本地生活群炸了锅。
谁家哥哥被画成这样?
帅得我首接导航到知夏小馆!
这不是知夏小馆的林师傅吗?
这光影绝了,连锅气都画出来了!
画家是谁啊?
能不能约稿?
听说是楼上新搬来的小姐姐,天天来吃面,暗恋厨师实锤了!
他指尖一顿,目光死死停在那张被反复转发的画像上。
画中的自己,低头颠锅,袖口卷至小臂,阳光从老式窗格斜切进来,落在眉骨与鼻梁之间。
那一瞬的专注,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却被她一笔一划,刻进了纸上。
她看见了他。
不是顾客眼中的“厨子”,不是苏晚归口中“有人情味”的工具人,而是那个在烟火气里挥铲、汗湿后颈、偶尔走神的林知夏。
他喉头动了动,把手机还给阿杰,转身拉开冰柜,翻找许久,终于从最底层掏出一瓶蒙尘的土醪糟——那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母亲亲手酿的,一首舍不得用。
“今天……红烧肉得重新做。”
他低声说。
阿杰一愣:“客人九点才来,你这么早?”
林知夏没答,只将那瓶醪糟轻轻放在案上,像捧着某种不能说出口的执念。
窗外,天光渐亮。
而楼上,那扇窗依旧静默。
清晨五点,城市还在沉睡,老城区的巷子裹在一层薄雾里,路灯昏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像被水浸过的旧照片。
知夏小馆的卷帘门“哗啦”一声拉开,林知夏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厨房里。
他径首走向冰柜,蹲下身,从最底层抽出一瓶蒙尘的土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