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溪与伤痕傍晚六点,天际线被夕阳染成一道橘红色的狭长伤口。
林建国站在自家客厅的窗前,望着楼下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
通常这个时间,儿子小辉应该已经到家,房间里会响起他放下书包、换拖鞋的窸窣声,
偶尔还会传来他跟着耳机里音乐不成调的哼唱。但今天,家里安静得可怕。
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响动打破了寂静。林建国立刻转过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门开了,儿子林小辉低着头走进来,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小辉,回来了?
”林建国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
小辉没有抬头,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肩膀微微缩着,仿佛承载着看不见的重压。
“晚饭想吃什么?爸给你做红烧……”林建国的话没说完,
目光猛地定格在儿子左侧的颧骨上。那里有一小块不自然的、微微凸起的青紫色淤痕,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林建国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想要触碰那片伤痕,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你脸怎么了?
”小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缩,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颊,
眼神慌乱地闪烁:“没……没什么,体育课不小心被篮球砸到了。”“篮球砸的?
”林建国盯着儿子的眼睛,那双眼眸曾经清澈明亮,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
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小辉从小就不是活泼好动的性格,
体育课永远是站在边缘的那个,被篮球精准砸中颧骨的可能性有多大?“小辉,看着爸爸。
”林建国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我说实话。
”压抑的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小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种委屈和恐惧交织的神情,
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林建国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他不再逼问,
只是用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儿子单薄颤抖的肩膀上,传递着无言的支撑。良久,
小辉终于扛不住父亲沉默而坚定的压力,以及内心积压的恐慌,
带着哭腔开了口:“是……是王鹏他们……”王鹏。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扎进了林建国的耳膜。他知道这个学生,和小辉同年级不同班,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父母据说常年在南方做生意,把他扔给年迈的奶奶照顾,疏于管教,无法无天。
“他们……他们问我要钱。”小辉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我说没有,
他们就说……就让我从家里偷。我不敢……今天放学,他们把我堵在厕所后面,
说最后给我一次机会,明天……明天必须给他们买一条玉溪烟带去,
不然就……”“就怎么样?”林建国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打我……还说要把我扒光了扔到操场上……”小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恐怖场景,“脸上的……就是他们推我撞到墙上弄的……”玉溪烟?
一条?林建国几乎要气笑了。一群十五六岁的毛孩子,竟然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勒索同学,
索要高档香烟?他们怎么敢!一股狂暴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门,找到那个叫王鹏的混账东西,
让他也尝尝被撞在墙上的滋味。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
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甚至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麻烦。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把浑身发抖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小辉的脸埋在他胸前,
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衬衫。孩子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像受伤小兽的哀鸣,一声声,
凌迟着林建国的心。“没事了,小辉,没事了。”他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慰,
大手笨拙地拍着儿子的后背,“有爸爸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这一刻,
林建国不再是那个在单位里谨小慎微、力求不出错的中年男人,
也不是那个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劳累的普通父亲。他是一头被触怒了逆鳞的雄狮,
护崽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安抚小辉吃过晚饭儿子几乎没动筷子,看着他睡下后,
林建国轻轻关上儿子的房门。他走到客厅,拿起手机,
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儿子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林小辉爸爸啊,您好您好。”李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热情。
林建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李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
我想跟您反映个情况,
小辉今天在学校……”他把小辉被王鹏等人勒索、索要玉溪烟并被推搡致伤的事情,
尽可能客观地叙述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李老师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为难:“哎呀,竟然有这种事?林先生,您先别急。
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可能只是开玩笑过了火。王鹏那个孩子嘛,是比较调皮,
但本质不坏的。这样,我明天找他们几个谈谈,了解下情况,批评教育一下。
您也让小辉以后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打打闹闹?”林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李老师,我儿子脸上的淤青是真的,被勒索一条近三百块的香烟也是真的!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玩闹了,这是校园霸凌!”“林先生,您言重了,
‘霸凌’这个词可不能随便用啊。”李老师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我们学校对校风校纪抓得一直很紧。这样,我明天一定严肃处理,您放心。
”“希望学校能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林建国强忍着怒气,
“我等待您的处理结果。”挂断电话,林建国胸口的闷气丝毫未减。
李老师那种息事宁人、试图淡化处理的态度,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隐隐觉得,
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果然,第二天下午,他接到了李老师的回电。“林先生,
我了解过了。王鹏他们承认是跟小辉开了个玩笑,可能方式不太对,
但他们说没想要真的打他,是不小心碰到的。烟的事情他们也说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我已经严厉批评了他们,他们也保证以后不会再找小辉麻烦了。”“开玩笑?不小心?
”林建国的心彻底凉了,“李老师,他们单方面的说辞您就采信了?
我儿子的伤和恐惧难道是假的吗?”“林先生,孩子们各执一词,我们做老师的也很难办啊。
没有其他同学看到当时的具体情况。既然王鹏他们已经保证了,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您也多开导开导小辉,男孩子嘛,胆子大一点……”到此为止?
林建国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缓缓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窗外阳光炽烈,他却感觉浑身发冷。
学校的处理方式,轻描淡写得像拂去一粒灰尘。他甚至可以想象,
王鹏那帮小子在老师面前是如何假装诚恳地认错,
背地里又是如何得意地嘲笑小辉的“告状”和老师的“无能”。指望学校?看来是没希望了。
那种官僚式的、和稀泥的处理,根本无法保护他的孩子,反而可能激怒那些小霸王,
引来更隐蔽、更恶毒的报复。小辉以后在学校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
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混合着对儿子处境的担忧和对霸凌者、对学校不作为的愤怒,
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他,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没有开灯。黑暗中,烟头明灭不定,
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眼底翻滚的暗沉。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定。
报警?证据不足,而且可能会让小辉彻底被孤立。转学?且不说手续麻烦,
到了新环境就能保证不被欺负吗?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每天活在恐惧之中,忍气吞声,
直到那些霸凌者觉得无趣了主动放过他?不!绝不可能!突然,
一个疯狂、大胆、甚至带着几分自毁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
骤然劈亮了他的思绪。你们不是要玉溪吗?好!我给你们!不仅要给,还要给得轰轰烈烈,
给得人尽皆知!他要以一种绝对出人意料的方式,把这件学校试图掩盖的“小事”,
彻底摊开到阳光底下!他要站在校门口,告诉所有可能欺负他儿子的人,
告诉所有漠视这件事的老师和管理者,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这个孩子,有他父亲来守护!
谁想碰他,先过我这一关!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权衡。它危险,它极端,它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但在此刻林建国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内心里,
这却是唯一一条能宣泄他的愤怒、彰显他存在、并且有可能真正震慑住那些霸凌者的路。
他猛地站起身,去楼下便利店,买了10条玉溪。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不再是最初的慌乱无助,
而是充满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他知道,从按下付款键的那一刻起,
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明天,当那十条玉溪烟送到他手上时,
就是他向那个无形的敌人,宣战的时刻。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而坚硬的轮廓。
林建国凝视着这片他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夜景,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又如此充满了挑战的意味。为了儿子,他愿意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拿起桌上小辉小学时的一家三口合影,照片上的儿子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儿子稚嫩的脸庞,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儿子承诺,
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别怕,小辉。天塌下来,爸爸给你顶着。
”第二章 烟硝起校门接下来的两天,对林建国而言,
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焦灼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中度过的。那份网购订单,
像一枚已经启动引信的重磅炸弹,悬在他的生活之上,滴答作响,无法撤销。他照常上班,
处理手头那些熟悉到近乎麻木的工作,但魂不守舍,效率低下。同事跟他打招呼,
他反应慢了半拍;领导交代任务,他需要对方重复一遍才能听清。他的大脑,
绝大部分容量都被那个即将到来的“行动”所占据,反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每一种场景,
每一种反应。他甚至在夜里,等小辉睡熟后,悄悄开车去了一趟小辉的学校。
那是晚上十点多,校门紧闭,只有门卫室的灯光孤零零地亮着,像一个守夜的老人。
他停在不远处的路边,摇下车窗,
静静地看着那片在夜色中沉寂的、代表着知识和未来的建筑群。白天的喧嚣已然褪去,
此刻它显得那么安静,甚至有些庄严。然而,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围墙之内,
他的儿子正在承受着不为人知的恐惧。这种静谧与潜藏的残酷形成的反差,
更加坚定了他要做点什么的决心。他观察着校门口的地形。正门很宽敞,
两侧有不算太宽的人行道,再往外是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上学放学高峰期,
这里会聚集大量的学生、家长和接送车辆。他要的就是这个人流量最大的时刻。
他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听到。“老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午饭时,
关系最好的同事老陈端着餐盘坐到他旁边,关切地问,“看你魂不守舍的,家里没事吧?
”林建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
”老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咱们这个年纪,就是压力大。
家里老的小的,都得操心。有事别自己扛着。”林建国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件事,他必须独自去完成,不能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尤其是身边这些按部就班生活的同事朋友。他们无法理解,甚至会极力劝阻。他走的,
是一条离经叛道、不容于世俗常规的路。快递到付的电话打来时,是周五的上午。
林建国请了假,开车去快递点取货。
当那个沉甸甸的、印着某电商logo的大纸箱被搬进他汽车后备箱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砰”的一声关箱盖的声响,重重地沉了一下。十条玉溪。
整齐地码放在纸箱里。红色的包装,在昏暗的后备箱里,
泛着一种不祥的、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光泽。它们不再是普通的香烟,而是他的武器,
是他的战书,是他作为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父亲,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粗暴的反击。
他开着车,载着这箱“武器”,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直到下午四点,
估摸着放学时间快到了,他才调转车头,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越靠近学校,车流越密集。
他的心也越跳越快,手心沁出冷汗,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脑海里闪过小辉惊恐的脸,闪过李老师敷衍的语气,
闪过王鹏那伙人可能存在的、嚣张跋扈的嘴脸。这些画面交替出现,像一针针强心剂,
将他内心最后一丝犹豫和胆怯也驱散了。
他把车停在了离校门约五十米远的一个临时停车位上。这个位置,
既能清晰地看到校门口涌出的人流,又不会因为离得太近一开始就引人注目。
放学***隔着围墙隐隐传来。很快,安静的校门口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
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潮水,欢快地、或三三两两地涌出校门。
家长们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孩子,汽车的喇叭声,电动车的***,孩子们的喧闹声,
汇成一曲嘈杂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乐。林建国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车门。他绕到车后,
打开后备箱,搬出了那个沉甸甸的纸箱。他抱着箱子,
步履坚定地朝着校门口那片最拥挤、最显眼的人行道空地走去。他的出现,
以及他怀中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大纸箱,立刻吸引了一些目光。好奇的,疑惑的。
林建国站定,将纸箱放在脚边。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投来的视线,
那些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和口干舌燥。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弯下腰,撕开了纸箱的胶带。
当他将一条条红色的玉溪烟从箱子里拿出来,像垒砖块一样,
在空地上整齐地码放成一个醒目的“小山包”时,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是……烟?” “玉溪?这么多?” “这人干嘛的?
卖烟的?” “不像啊,你看他那样……” “拍视频的吧?搞行为艺术?
”好奇的学生和家长开始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手机被高高举起,
摄像头对准了他和那堆香烟。林建国能听到快门声和录制视频的提示音。时机到了。
他挺直了脊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清了清嗓子,
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但随即,他运足了气,用一种近乎嘶吼,却又异常清晰的音量,
朝着校门的方向,朝着所有围观的人群,喊出了他憋闷了数日的话:“同学们!家长们!
路过的好心人们!请大家听我说!”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是本校初二五班林小辉的爸爸!林建国!”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声音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在前几天,我儿子林小辉,
在学校里,被几个同学堵在厕所后面!他们跟他要钱!我儿子不给,他们就动手推他,
把他脸都撞青了!他们还威胁他,让他今天必须带一条玉溪烟来孝敬他们!
不然就要更狠地打他!”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愤怒和屈辱让他的眼眶发红。
“我找过学校!老师跟我说,那是孩子们开玩笑!是不小心!让我儿子离他们远点!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学校的方向,“这就是学校的处理方式!
这就是他们对待校园霸凌的态度!”人群彻底安静了,只有他饱含愤怒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许多家长露出了震惊和感同身受的表情,一些学生则交头接耳,眼神复杂。林建国弯下腰,
拿起最上面的一条玉溪烟,高高举起,像举着一面血色的旗帜。“你们不是要玉溪吗?好啊!
我给你们买来了!”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悲壮的嘲讽,“不是一条!是十条!
”他用力将那条烟在空中晃了晃。“欺负我儿子那几个小子,你们给我听好了!
也请认识他们的同学帮我带个话!”他目光如炬,扫视着面前的学生人群,
试图从中找出那些可能熟悉的面孔,“以后想抽烟,来找我林建国!我请你们抽!玉溪管够!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依旧强硬。“但是!你们谁再敢动我儿子林小辉一根手指头!
再敢欺负他一下!我林建国把话放这儿!我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跟你们没完!
”“我不跟你们小孩子一般见识!我找你们家长!我找学校领导!我找能管这事的地方!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都听见了吗?!”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最后一句。现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激烈悲壮的控诉和宣言震慑住了。几秒钟后,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我的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霸凌啊!学校怎么不管?
” “这爸爸也太刚了!” “看着真解气!就该这样!” “拍下来!快拍下来!
”更多的手机举了起来,闪光灯此起彼伏。有家长大声附和:“支持你!哥们!
校园霸凌就不能惯着!”也有家长面露忧色,低声议论:“这样搞,会不会激化矛盾啊?
”“学校脸上挂不住了……”而就在这时,林建国眼角的余光,
猛地瞥见了人群中一个熟悉又瘦小的身影。是林小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正站在人群的外围,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堆刺眼的香烟,
看着周围无数投向他的、带着同情、好奇或者别的什么意味的目光。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羞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林建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恐惧,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儿子的目光,更加挺直了腰杆。他要让儿子看到,爸爸不是在发疯,
爸爸是在用这种方式,为他撑起一片天!混乱中,学校的保安急匆匆地挤了过来,
脸色难看:“这位家长!你这是干什么!快把东西收起来!影响太坏了!”几乎是同时,
接到消息的德育处主任和儿子班主任李老师,也气喘吁吁地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那堆玉溪烟,看到群情激奋的家长和学生,
看到像一尊铁塔般立在中央、满脸决绝的林建国时,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李老师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在林建国冰冷的目光和周围家长的指指点点下,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德育处主任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人,他强压着怒火,走到林建国面前,压低声音,
语气严厉:“林小辉家长!请你立刻停止这种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我们到办公室里去谈!”林建国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第一回合,他赢了。
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把原本被掩盖的“小事”,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有理会主任的话,而是弯下腰,开始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香烟,
一条一条,重新捡回那个空纸箱里。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和宣言。
周围的议论声、拍照声依旧不绝于耳。这场由十条玉溪烟点燃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林建国清楚,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硬仗。
第三章 涟漪与漩涡林建国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纸箱,
穿过鸦雀无声却又仿佛涌动着惊涛骇浪的人群。他没有看儿子小辉煞白的脸,
也没有理会身后德育处主任气急败坏的低声呵斥和李老师慌乱无措的眼神。
他只是挺直着脊梁,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辆停在路边的旧车。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是踏着战鼓的余韵。肾上腺素在急速退潮,
留下的是四肢百骸传来的虚脱感和耳膜内自己心脏沉重如擂鼓的跳动。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他的背上,
惊愕、同情、不解、甚至是看热闹的兴奋……像无数根细密的针,
刺穿着他作为一个普通中年男人习惯了隐匿在人群中的外壳。“砰。
”后备箱关上的声音沉闷而决绝,仿佛为他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演出落下了幕布。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刻发动汽车,只是透过挡风玻璃,看着校门口那片尚未散去的人群,
看着主任和李老师正焦急地试图驱散围观者,安抚议论纷纷的家长。
他看到儿子小辉还僵立在原地,被几个同学指指点点,头埋得更低了,单薄的肩膀缩着,
像一只受惊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雏鸟。那一刻,林建国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动摇的念头强行压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他决定抱起那箱烟走向校门时,就已经预见到了所有的可能。他深吸一口气,拧动车钥匙,
发动机的轰鸣声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所在的方向,一踩油门,
汇入了车流。他没有回家。他知道,此刻家里等待他的,将是妻子张岚的狂风暴雨。
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消化这巨大的冲击,理清纷乱的思绪。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街道上穿行,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将这个城市的夜晚点缀得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林建国内心那片冰冷而纷乱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