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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呛人的霉味和浑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抢先袭来。

沈未晞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布的残破屋顶,

身下是冰冷潮湿、铺着薄薄一层烂稻草的硬土炕。记忆如同冰锥,

狠狠凿击着她混沌的脑海——前一刻,她还是国际顶尖的外科专家,

在跨国医疗援助途中遭遇空难;再前一世,

她是大周朝安远侯府被恶意调包、弃若敝履的真千金,

在这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庄子上挨饿受冻,被所谓的“家人”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

一杯毒酒送了性命。而今天,正是她被侯府“想起来”,接回那个吃人魔窟的日子。

“咳咳……”喉咙干痒得厉害,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牵扯着这具营养不良的虚弱身体一阵发颤。“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细棉布比甲、丫鬟模样的少女端着个粗陶碗走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倨傲。

她是假千金沈姝乳母的女儿春杏,如今是沈姝身边得脸的二等丫鬟。“醒了?真是命硬,

烧了三天都没死。”春杏把陶碗重重撂在炕沿,浑浊的米汤溅出几滴,“赶紧喝了,

收拾收拾,侯府派人来接你了。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一个乡下野丫头,

也能攀上侯府的高枝儿。”沈未晞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冰冷的眼神扫过春杏。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寒意,让春杏没来由地打了个突,

后面更难听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运气?”沈未晞轻轻重复,声音因虚弱而低哑,

却字字清晰,“是啊,是运气。”——是回来向你们索命的运气。

她没碰那碗猪食一样的米汤,只理了理身上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径直下炕,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向外走去。春杏被她这副全然不同的气度镇住,呆了一瞬,

才啐了一口:“摆什么臭架子!回了府,有你的好果子吃!”安远侯府,锦华堂。虽是初夏,

堂内却仍透着几分阴凉。主位上端坐着安远侯沈弘和侯夫人王氏。

沈未晞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垂着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投来的打量目光——有审视,

有淡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旁边,站着一位娇客。

一身水蓝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精致的飞仙髻,簪着赤金点翠步摇,眉眼精致,

楚楚动人,正是占了侯府千金身份十五年的沈姝。

她此刻正用绣着玉兰的丝帕轻轻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父亲,母亲,”沈姝声音哽咽,

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哀求,“姐姐流落在外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

姝儿心中实在难安。求父亲母亲千万善待姐姐,若能弥补姐姐万一,

姝儿……姝儿便是让出这千金之位,也是心甘情愿的。”好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

沈未晞心中冷笑,前世,就是这番以退为进的话,

既坐实了她沈未晞的回归是抢了沈姝的一切,又彰显了沈姝的“善良大度”,

更让侯府夫妇对她这个“外来者”心生膈应。果然,王氏立刻心疼地揽过沈姝:“我的儿,

快别说这傻话!你永远是母亲的心肝肉,任谁也越不过你去。”她转而看向地上的沈未晞,

语气淡了几分,“既回来了,往后就安分守己,谨言慎行,莫要学了那些小家子气的做派,

丢了侯府的脸面。姝儿有的,自然也少不了你一份便是。”安远侯沈弘清了清嗓子,

语气威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你妹妹学学规矩。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往后都是一家人。

姝儿懂事,你也要晓得进退,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家人?沈未晞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瘦削,却依稀能辨出清丽轮廓的脸。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座上那对名义上的父母,又扫过泫然欲泣的沈姝,

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父亲,母亲,”她开口,声音不大,

却让满堂虚伪的温情为之一滞,“女儿在外十五年,庄头克扣米粮,冬日炭火不足,

染了风寒也无人问津,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命硬,倒不曾学过什么是小家子气,

什么是该有的心思。不如,请妹妹教我?”沈姝的哭声戛然而止,

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竟敢直接顶撞的村姑。王氏脸色一沉:“放肆!

你这是跟父母说话的态度?”沈弘也皱紧了眉头,

显然对这个“不识抬举”的真女儿极为不满。沈未晞却不再看他们,重新低下头,

语气恢复了顺从,话里的刺却更尖锐了:“女儿不敢。只是乍见天颜,心中惶恐,

又见妹妹如此伤心,唯恐因我之故,让妹妹和父亲母亲心生嫌隙,那便是女儿的罪过了。

既然妹妹说心甘情愿让出千金之位,不知何时举行归宗仪式,将族谱上的名字更正过来?

也好让女儿名正言顺,安心学规矩。”“你!”沈姝气得脸都白了,她那是真心要让吗?

不过是场面话!这村姑竟敢顺杆爬!王氏更是怒极,指着沈未晞:“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一回来就挑拨离间,争名夺利!果然是乡下长大的,毫无教养!

”沈弘重重一拍桌子:“够了!族谱之事关乎家族颜面,岂容你置喙?

姝儿是我们娇养大的明珠,你休得与她相比!来人,带大小姐下去,安置在……听竹苑!

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随意出来!”听竹苑,侯府最偏僻、最潮湿的一个小院子,近乎冷宫。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来“请”。沈未晞没有反抗,顺从地起身。

转身离开锦华堂的刹那,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只剩下冰封的恨意和决绝。

这就是她的“家人”。也好,这样她动手的时候,才更无顾忌。听竹苑果然破败,久无人居,

一推门便是呛人的灰尘。唯一的丫鬟秋穗是庄子上跟着来的,瘦瘦小小,胆子也小,

但手脚还算麻利,主仆二人花了大半天才勉强收拾出能住人的样子。“小、小姐,您歇会儿,

喝点水吧。”秋穗递上一碗凉白开,眼里满是担忧。她觉得小姐变了,

从前在庄子上虽也沉默,却多是隐忍,如今的小姐,眼神冷得让人害怕。沈未晞接过碗,

目光落在窗外荒芜的庭院。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侯府的人绝不会让她安宁。

沈姝更会千方百计打压她,以免她威胁到自己地位。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大小姐可在?我们小姐好心来看你,还不快开门!”是春杏尖利的声音。秋穗吓得一抖,

看向沈未晞。沈未晞面无表情:“去开门。”门开了,沈姝扶着春杏的手,

袅袅娜娜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东西的丫鬟。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更显得弱质芊芊,我见犹怜。她环视了一圈简陋的屋子,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得意和鄙夷,

随即又被担忧覆盖。“姐姐,”她柔声开口,语带关切,“这听竹苑年久失修,委屈姐姐了。

我特意求了母亲,给姐姐送些日常用度来。”她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

不过是几匹颜色老气的棉布,和一些普通的点心。“妹妹有心。”沈未晞站着没动,

语气疏离。沈姝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姐姐,何必呢?

一回来就惹父亲母亲生气。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安安分分的,

或许还能在侯府有一席之地。若再痴心妄想,只怕连眼前的清净都没了。

”这话已是***裸的威胁。沈未晞抬眸,直视着她:“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妹妹指的是……侯府千金这个身份吗?”沈姝脸色一变,

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强笑道:“姐姐真是病糊涂了,尽说胡话。我们姐妹一场,

我自是希望姐姐好的。如今京中时疫横行,连宫里都***了,姐姐身子弱,还是少出门为妙,

免得沾染了晦气。”时疫?沈未晞心中一动。前世这个时候,

京郊确实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瘟疫,来势汹汹,太医署都束手无策,死了不少人,

连一位年幼的皇子都不幸夭折……难道就是现在?她不动声色:“多谢妹妹提醒。

”沈姝见她似乎被“时疫”吓住,满意地笑了笑,又假意关怀了几句,才带着人离去。

沈未晞走到窗边,看着沈姝远去的背影,眼神深邃。时疫……危险,但也是机会。

一个能让她彻底摆脱侯府掌控,甚至反向拿捏他们的机会!她闭上眼,意念沉入其中。

前世空难身死后,她的灵魂似乎绑定了一个来自高等医疗文明的“神医空间”,

里面不仅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医疗器械、无限供应的珍贵药材,还有海量的医学典籍和知识。

这才是她复仇最大的倚仗!“秋穗,”她忽然开口,“去打听一下,外面时疫的具体情况,

尤其是……有没有皇室中人染病的消息。”秋穗虽不解,但还是应声去了。两日后,

秋穗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圣上最年幼的皇子,年仅九岁的九殿下周煜,

前几日前去京郊探望外祖家,不幸感染时疫,病情危重,已被秘密移回宫中静养,

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诊治,却皆言药石罔效,让准备后事了!如今皇上震怒,

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乌云之下。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安远侯身有爵位,在宫中亦有耳目,

还是得知了一二。沈未晞站在窗前,看着皇宫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九皇子周煜,

她前世隐约有印象,是个聪明伶俐却体弱多病的孩子,生母早逝,在宫中并不十分得宠,

但终究是龙子凤孙。若能救下他……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但若是成功,

获得的回报也将超乎想象!更重要的是,她身负空间,有至少七成把握能克制这场瘟疫。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尤其是可能成为她破局关键的孩子,就这样死去。当夜,

沈未晞换上一身秋穗找来的粗使丫鬟的旧衣,用炭灰略微涂抹了脸颊,

凭着前世对侯府路径的记忆,以及空间里一些辅助潜行的小工具,

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夜的婆子,从一处鲜为人知的狗洞钻出了侯府。皇宫戒备森严,

但她早有目标——那位因九皇子病重而被特许出入宫廷、民间颇负盛名的张神医。

张神医年事已高,住在离皇宫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沈未晞守在巷口暗处,直到深夜,

才等到张神医的马车回来。老神医满脸疲惫,下马车时几乎站立不稳,被药童搀扶着。

沈未晞从暗处走出,拦在车前,压低声音:“张神医留步,小女子有救治九皇子时疫之法!

”张神医猛地抬头,昏花的老眼在看到她只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时,

顿时涌上怒气:“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休得胡言!宫中时疫也是你能妄议的?快走快走!

”“神医且听我一言!”沈未晞不慌不忙,语速极快却清晰,“九皇子是否高热不退,

咳中带血,胸膈痞满,舌绛苔焦,脉象浮数无序?此非普通时疫,乃是戾气深重,毒火攻心,

兼有湿邪内陷。太医院多用清热解表之方,如银翘、桑菊之类,

却不知此疫需以重剂凉血解毒,佐以化痰开窍,甚至需行针法泄其毒火!”她每说一句,

张神医的脸色就变一分,到最后已是骇然!因为这女娃所说的症状、脉象,

乃至太医院用过的方剂,竟分毫不差!而那“重剂凉血解毒、化痰开窍”的思路,

正是他苦思冥想却不敢轻易尝试的方向!还有那针法……“你……你究竟是何人?

”张神医声音发颤。“小女子姓沈,此法乃幼时偶遇一游方异人所授,专治此类戾气之疫。

若神医不信,我可当场配出一剂药方,神医一看便知。”沈未晞说着,

从袖中实则从空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就着朦胧月色,

、生地、赤芍、丹皮、连翘、玄参、石膏、安宫牛黄丸……甚至还包括了详细的针灸取穴。

张神医接过药方,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手指都颤抖起来:“妙!妙啊!君臣佐使,配伍精奇,

尤其是这安宫牛黄丸开窍豁痰……还有这针法……姑娘,不,高人!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竟真的要躬身。沈未晞连忙扶住他:“神医折煞我了。眼下救治九皇子性命要紧。

小女子愿随神医入宫,亲自为皇子诊治,以确保万无一失。只是……”她顿了顿,

“我身份低微,入宫需神医斡旋,且暂时不宜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张神医此刻已将她视为救命稻草,哪有不应的道理。九皇子危在旦夕,

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他立刻道:“这个容易,老朽便说姑娘是老夫新收的关门弟子,

姓苏。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皇宫,凝和殿九皇子居所。殿内药气弥漫,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宫人们屏息静气,面带惶恐。龙榻上,九皇子周煜小脸烧得通红,

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偶尔发出痛苦的呓语。皇帝周睿一脸沉痛地坐在外间,

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郁和怒火。皇后与几位得宠的妃嫔陪在一旁,皆是神色凝重。

张神医带着做药童打扮、以轻纱覆面的沈未晞匆匆而入。“陛下,老臣或有一法,

可试救殿下!”张神医跪奏。皇帝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神医快快请讲!

”“老臣需与……与小徒苏氏,一同为殿下行针用药。”张神医侧身,露出身后的沈未晞。

皇帝和众妃这才注意到这个身形瘦小、面覆轻纱的女子。“她?”皇帝皱眉,眼中满是怀疑。

一个女子,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子,能有什么本事?就在这时,

得到风声、生怕沈未晞“惹祸”牵连侯府的安远侯沈弘,

以及跟着父亲入宫想来看沈未晞笑话的沈姝,也恰好赶到殿外求见。得到允许进来后,

沈姝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尽管蒙着面,但她恨之入骨的人,烧成灰她也认得!

沈姝立刻尖声叫道:“父亲!陛下!就是她!她是沈未晞!

我们府上刚从庄子上接回来的那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她哪里会什么医术?她这是疯了!

想害死九皇子,拉我们整个侯府陪葬啊!陛下明鉴!”安远侯沈弘也吓得魂飞魄散,

噗通跪地,连连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小女无知,胆大包天,冒充医者,惊扰圣驾,

臣罪该万死!臣这就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说着就要起身去抓沈未晞。殿内一片哗然,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未晞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和愤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未晞猛地抬手,摘下了覆面的轻纱,露出那张虽然蜡黄却异常平静坚定的脸。

她无视身旁叫嚣的沈姝和面如死灰的安远侯,径直面向皇帝,双膝跪地,声音清亮,

掷地有声:“禀陛下,民女沈未晞,确能治九殿下之疫!”“民女若不能救回殿下,

愿以命相抵!”少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凝和殿内,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目光,惊疑、震怒、鄙夷、不可置信,

齐刷刷钉在那个跪得笔直的身影上。“狂妄!”安远侯沈弘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沈未晞,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陛下!此女疯癫!她自小在庄子上长大,字都不识几个,

怎会医术?她这是恨臣接她回府后未能善待,心存怨怼,故此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欲毁我侯府满门啊陛下!求陛下立刻将此妖女拖出去正法!”他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青紫。

一旁的沈姝也像是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噗通一声软倒在地,泪如雨下,

哭得哀婉凄切:“陛下,皇后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姝儿的错……是姝儿占了姐姐的身份,

姐姐心中有恨,姝儿明白……可、可九殿下是无辜的啊!姐姐,你快向陛下认罪吧,

姝儿愿代你受罚,只求你不要一错再错……” 她一边哭,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着沈未晞,恨不得用目光将她凌迟。这番“深明大义”的表演,

果然让帝后看向沈未晞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一个粗鄙无礼、心怀怨恨的野丫头,如何能信?

“沈未晞,”皇帝周睿开口,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

“你可知,欺君是何罪?谋害皇子,又是何罪?”沈未晞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迎上皇帝的审视。那眼神太过清澈,太过镇定,完全没有十六岁村姑该有的惶恐,

也没有阴谋被拆穿的心虚,反倒让久居高位的皇帝微微一怔。“陛下,”她声音清晰,

不卑不亢,“民女深知此事匪夷所思,亦知欺君罔上、谋害皇族乃十恶不赦之大罪。

民女惜命,若非确有把握,绝不敢以卵击石,更不敢拿九殿下万金之躯冒险。”她顿了顿,

继续道:“民女幼时在庄上,曾遇一游方老者,重伤濒死,是民女偷攒下口粮,照料数月,

方得生还。老者感念恩情,离去前留下几卷医书与一套针法,言称可治疑难杂症,

尤其是时疫戾气。民女闲来无事,暗自研习,略通皮毛。九殿下症状,

与医书中所载‘肺瘟逆传心包’之症极为吻合,民女确有对症之法。”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将医术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游方异人”,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荒谬!”沈弘厉声打断,

“陛下休要听她胡言!庄子上何曾有过什么游方老者?她分明是信口开河!”“父亲,

”沈未晞转向沈弘,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女儿在庄子上的死活,

父亲与母亲何曾过问?庄头刘管事克扣用度,动辄打骂,女儿病了无人请医,饿了与狗争食,

这些事情,父亲可知?那老者重伤昏迷在破庙,是女儿每日偷送些残羹冷炙,才吊住他性命。

此事庄户人尽皆知,父亲若不信,可派人去查问。刘管事怕事情败露受责罚,定然隐瞒,

但庄上其他农户,未必个个都敢欺瞒侯爷。”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泣血,

将侯府对她不闻不问的冷漠揭露无遗。沈弘被她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指着她“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氏在宫内女眷那边,也是脸色难看至极。

皇帝眸光微闪,他是帝王,深谙后宅阴私,沈未晞这番话,倒不像全然作假。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张神医:“张卿,你方才说或有办法,与此女所言,可有关联?

”张神医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激动:“回陛下!沈……沈姑娘所言,与老臣近日苦思所得,

竟有不谋而合之处!尤其她提出的‘凉血解毒、化痰开窍’之则,以及那套针法,精妙绝伦,

老臣自愧弗如!九殿下如今已是危殆之际,太医院诸位同僚皆已束手,既然沈姑娘有此奇遇,

或可……或可一试啊陛下!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沈姑娘绝非妄言!”张神医是京城名医,

德高望重,他的话分量极重。他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变化。

连一直哭泣的沈姝都忘了表演,惊愕地看着张神医,不明白这老糊涂为何要替那***说话。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沈未晞身上,锐利如刀:“沈未晞,朕再问你一次,

你果真能治?若要你治,需要几日见效?”沈未晞迎着他的目光,

斩钉截铁:“若陛下信民女,民女需即刻为殿下行针用药,阻其毒火攻心。最多三日,

若三日后殿下高热不退,病情无好转,民女无需陛下动手,自当于殿前谢罪!”“好!

”皇帝猛地一拍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张卿,你从旁协助,

太医院所有人听你调遣!沈未晞,你若真能救回煜儿,朕许你一个恩典!

但你若治不好……”后面的话,无需多说,冰冷的杀意已弥漫开来。“民女,领旨谢恩!

”沈未晞深深叩首。“陛下!不可啊陛下!”沈弘和沈姝同时惊呼。“够了!

”皇帝厉声喝道,“安远侯,管好你的家事!若再喧哗,朕便当你抗旨!将沈姝带下去!

” 立刻有内侍上前,半请半拖地将哭喊的沈姝“请”出了凝和殿。沈弘瘫软在地,

面无人色。沈未晞不再看他们一眼,起身对张神医道:“神医,请准备银针,烈酒,

再按我方才所说的方子,速去煎药,需大火急煎,取浓汁!”吩咐完毕,她走到龙榻边,

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九皇子,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

她从袖中空间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包,展开,里面是长短不一、闪着寒芒的金针。

她用烈酒净手,擦拭银针,手法熟练而沉稳,

带着一种与她年龄、身份全然不符的老练与权威。她指尖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看准穴位,

凝神静气,缓缓刺入九皇子头顶的百会穴。紧接着,

风池、大椎、肺俞、心俞……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每一针落下,

她都暗自将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泉之气空间内的特效药稀释液渡入穴位。

张神医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佩服。这针法之精妙,认穴之准,

下针之稳,简直闻所未闻!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能自学出来的!难道真有奇遇?

行针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九皇子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

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这时,汤药也煎好送来。沈未晞亲自试了温度,

小心地扶起九皇子,一点点将药汁喂了进去。药中有安宫牛黄丸,豁痰开窍,

犀角地黄汤加减,凉血解毒。喂完药,她又持续行针辅助药力发散。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皇帝紧握着扶手,指节泛白。安远侯瘫在地上,

眼神空洞,仿佛已经看到了侯府覆灭的惨状。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夜色渐深。突然,

一直昏睡的九皇子发出一声微弱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依旧迷茫虚弱,但确实是醒了!“煜儿!”皇帝猛地站起,几步冲到榻前,

声音带着颤抖。“父……皇……”九皇子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叫出了人。

“热……热退了!殿下额头没那么烫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大太监惊喜地喊道。

张神医连忙上前诊脉,片刻后,他老泪纵横,扑通跪地:“陛下!天佑殿下!

殿下脉象虽仍虚弱,但那股浮数无序的邪火之象已平!高热已退!性命……无忧矣!”轰!

整个凝和殿仿佛瞬间活了过来。皇帝一把抱住儿子,眼眶发红,连说了三个“好”字。

而瘫在地上的安远侯沈弘,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看着那个静静站在龙榻边,

擦拭着银针的瘦弱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那侯府……他之前那样对她……沈弘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沈未晞收起银针,

退到一旁,垂眸不语,仿佛刚才施展回春妙手的人不是她。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

泄露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第一步,成了。接下来的两日,沈未晞衣不解带地守在凝和殿,

根据九皇子恢复的情况,随时调整药方,辅以针灸和空间灵泉的调理。

九皇子周煜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进些流食,

也能说些简短的话了。皇帝龙心大悦,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凝和殿,不过沈未晞只收了药材,

金银珠宝一概婉拒,言明“殿下康复乃天下大幸,民女不敢居功”。这份笼宠不惊的态度,

更让皇帝和张神医高看一眼。第三日,九皇子已能下床轻微活动,太医复诊后,

一致认定皇子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皇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在御书房召见了沈未晞。“沈未晞,你救了朕的皇子,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金银珠宝,田宅府邸,或是……朕可以赐你一个县主的封号。”皇帝心情大好,

开口便是重赏。一个县主之位,对于她这样的侯府千金哪怕是刚认回来的来说,

也是极大的荣耀了。然而,沈未晞却缓缓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声音清晰而平静:“陛下厚恩,民女感激不尽。但民女救治殿下,并非为了赏赐。

民女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能为民女主持一个公道。”“公道?”皇帝挑眉,有些意外,

“你且说来。”沈未晞抬起头,目光澄澈,

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坚定:“民女求的公道,并非他事,正是民女的身世。

”她一字一顿,将十五年前如何被恶意调包,真千金流落庄子受尽苦难,

巢享尽荣华;回府后如何被亲生父母嫌弃、被假千金沈姝屡屡陷害刁难;以及那日凝和殿上,

安远侯与沈姝如何不顾皇子性命,急于将她置于死地之事,原原本本,

平静却无比清晰地陈述了出来。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句话,

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御书房冰冷的地面上。皇帝的脸色,随着她的叙述,慢慢沉了下来。

他久居深宫,什么龌龊事没见过?但听到一个侯府竟敢如此混淆血脉,苛待亲子,

甚至为了维护假货,不惜在皇子病危时捣乱,这已然触犯了他的底线!尤其是最后一点,

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安远侯……沈姝……”皇帝缓缓念出这两个名字,语气冰冷。

“民女不敢奢求其他,只求陛下下旨,正本清源,将民女之名重归沈氏族谱,告慰先祖。

至于安远侯府……民女心寒,自请脱离宗族,往后生死荣辱,与安远侯府再无干系!

”脱离宗族?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女子,好大的决断!也难怪,那样的家族,

留着确是心寒。“陛下,”沈未晞再次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倔强,

“民女虽无才无德,但幸得异人传授医术,愿以此微末技艺,报效陛下,济世救人。

求陛下成全!”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皇帝看着下方跪着的少女,

单薄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和难以想象的坚韧。医术高超,心思缜密,恩怨分明,

更有断尾求生的魄力……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半晌,皇帝缓缓开口,

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准奏。”翌日,一道圣旨驾临安远侯府。彼时,

侯府正一片愁云惨淡。沈弘告病在家,王氏以泪洗面,沈姝则惶恐不安,摔了满屋子的瓷器。

“圣旨到——安远侯沈弘接旨——”侯府众人慌忙摆香案跪迎。宣旨太监展开明黄圣旨,

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侯府前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远侯沈弘,治家不严,混淆血脉,

苛待亲子,纵容养女沈姝,于皇子病危之际,咆哮宫廷,其行可鄙,其心当诛!本应重处,

念其祖上功勋,着夺爵,降为安远伯,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年!

”沈弘现在该叫沈伯爷了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瘫软在地。

太监继续念道:“民女沈姝,鸠占鹊巢,心术不正,即日剥夺侯府千金身份,逐出府门,

其乳母一家,助纣为虐,杖毙!”沈姝尖叫一声,直接吓晕过去。“民女沈未晞,

救治皇子有功,秉性纯良,医术精湛。兹册封为‘明懿县主’,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

以示嘉奖。其与安远伯府之恩怨,朕已明了。沈未晞之名,重归沈氏族谱首位。另,

沈未晞感念皇恩,愿献医术于太医院,特准其入太医院为女医官,享正五品俸禄,专研医术,

济世救人。钦此——”圣旨念完,整个侯府死一般寂静。夺爵!降位!沈姝被逐!

他们汲汲营营的一切,转眼成空!而那个他们弃如敝履的沈未晞,却一跃成了县主,女医官!

正五品!比沈弘现在的虚职伯爷不知道实权多少!沈弘和王氏面如死灰,

看着那宣旨太监满面春风地走到府门外。那里,沈未晞穿着一身素雅却难掩风华的崭新衣裙,

平静地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边。她接过圣旨,对太监微微颔首。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瘫倒在地的“父母”,

扫过那朱漆大门上即将被摘下的“安远侯府”匾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没有进府,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便转身,随着太监,

走向那顶代表着无上荣光和崭新未来的县主仪轿。侯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指指点点。轿帘落下,隔绝了所有喧嚣。沈未晞靠在柔软的轿厢里,缓缓闭上眼。

安远侯府……不,现在该叫安远伯府了。这,只是第一步。她的路,还很长。欠她的,

她会一一拿回来。而这座皇城,这个天下,她既然回来了,就绝不会再无声无息。女医官?

县主?呵,这身份,倒是不错的开端。轿子稳稳抬起,向着御赐的县主府邸而去。新的篇章,

开始了。2 明懿县主明懿县主府坐落在京城西侧一条清净却不失繁华的街道上,

与安远伯府那座日渐萧条的宅邸隔着大半个京城,仿佛一道无形的鸿沟,

将过去与现在彻底割裂。府邸是皇帝亲赐,原是一位致仕老翰林的宅子,修缮得宜,

亭台楼阁,清雅别致。沈未晞带着秋穗,以及内务府拨来的几个宫女、太监住了进来。

她没有要大张旗鼓的排场,只留下了两个看着本分的中年太监负责门房和采买,

两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宫女,

以及一个曾是医女出身、因年纪大了被放出宫、如今被张神医举荐来的顾嬷嬷,

帮着打理内务兼做药理上的帮手。站在修缮一新的书房窗边,看着庭院中几株新移栽的翠竹,

沈未晞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的空气,没有侯府的压抑和霉味,只有自由和新生。“县主,

”顾嬷嬷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茶走进来,她年约四十,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干练,

“府中事宜已初步安顿。这是张神医特意让人送来的老山参,说您前些日子劳心劳力,

需得好生补补元气。”沈未晞接过茶碗,温度正好。她看着顾嬷嬷,

微微一笑:“有劳嬷嬷费心。以后府里的事,还要多倚仗您。

”顾嬷嬷连忙躬身:“县主折煞老奴了。能伺候县主,是老奴的福气。

”她是真心佩服这位年纪轻轻却医术通神、心性坚韧的新主子。“太医院那边,

可有什么消息?”沈未晞抿了口参茶,问道。她这个五品女医官并非虚职,

虽不用像寻常太医那般轮值,但也要参与太医院的议事,

尤其是关于疑难杂症和时疫防治的探讨。顾嬷嬷回道:“正要回禀县主。

太医院院使大人递了帖子,说明日午后请县主过府一叙,

商讨……商讨关于京郊时疫后续防治,以及……设立女医堂之事。”“女医堂?

”沈未晞挑眉。这倒是她向皇帝提的建议之一。大周朝对女子束缚颇多,

许多妇人闺阁之疾难以启齿,更别说寻医问药。若能有专门的女医堂,由女子学医、行医,

无疑是功德一件。没想到皇帝动作这么快,太医院也如此积极响应。

顾嬷嬷脸上带着光:“是啊,陛下已准了此事,着太医院协同县主办差。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京城里已有不少人家在打听消息了。”沈未晞点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也是她实现抱负的第一步。用医术立足,用能力说话,

比依靠那虚无缥缈的侯府千金身份,要踏实得多。主仆二人正说着话,

秋穗有些慌张地进来禀报:“小姐……县主,门房来报,说……说安远伯夫人来了,

要求见您。”王氏?她来做什么?沈未晞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圣旨下达已过半月,

安远伯府从云端跌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王氏这个时候上门,绝无好事。顾嬷嬷皱眉,

低声道:“县主,要不要老奴去打发她走?”她深知自家主子与伯府之间的恩怨。

沈未晞却摆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必。请伯夫人去花厅用茶。毕竟,

名义上,她还是我的‘母亲’,总不能让人说我得了势便不认亲族,落人口实。”“是。

”秋穗惴惴不安地去了。沈未晞不紧不慢地喝完参茶,又对镜整理了一下并无不妥的衣妆,

这才施施然走向花厅。花厅里,王氏早已没了往日侯府夫人的雍容气度。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绛紫色衣裙,头上首饰寥寥,脸色憔悴,眼下的乌青脂粉都遮掩不住。

她坐立不安,手中的帕子被她拧得变了形。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

看到逆光走进来的沈未晞。少女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

墨发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浑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却越发衬得她气质清冷,

眉眼间的从容与风华,是王氏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庄子上畏畏缩缩、回府后任她拿捏的黄毛丫头?

这分明是个脱胎换骨、手握权柄的贵人!王氏心中又恨又妒,

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未晞……不,县主。”沈未晞微微颔首,

在上首坐下,语气疏离而客气:“伯夫人请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氏被这声“伯夫人”刺得心口一痛,强忍着坐下,未语泪先流:“未晞,我知道,

从前是母亲……是我不好,亏待了你。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我被那起子黑心的下人蒙蔽,又被沈姝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哄骗,

才……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拿起帕子拭泪,哭得情真意切:“如今真相大白,

你父亲……你伯爷他也知错了,日日在家中悔恨不已。我们到底是血脉至亲,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你如今是县主了,身份尊贵,可若没有娘家帮衬,

在这京城终究是势单力薄。只要你肯原谅我们,伯府……伯府以后定当全力支持你!

你妹妹……不,沈姝那个***已经被赶出去了,以后再也没人能碍你的眼!

”沈未晞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伯夫人言重了。

过去的事,陛下已做了公断。我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明懿县主,食朝廷俸禄,为陛下办差,

谈不上势单力薄。至于娘家帮衬……”她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更相信自己的医术和陛下的圣明。”王氏哭声一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诱哄:“未晞,你年纪小,

不知这京城水深。光有陛下赏识还不够,还需有家族在朝中为你周旋。

你伯爷……他毕竟还有爵位在身,旧部门生也不少。只要你肯在陛下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

哪怕只是恢复侯爵……将来你在太医院,在朝堂,我们都能成为你的助力!

总好过你一个人辛苦挣扎不是?”图穷匕见。原来是为了爵位。沈未晞心中冷笑更甚。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想的不是忏悔,不是弥补,而是如何利用她,

挽回他们失去的权势和脸面。“伯夫人,”沈未晞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声音平淡无波,“陛下的旨意,金口玉言,岂容我等臣子置喙?爵位之事,乃国法纲常,

我人微言轻,不敢妄议。伯夫人请回吧。”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氏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未晞,声音尖利起来:“沈未晞!

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侥幸救了皇子的村姑!没有安远伯府,

你什么都不是!如今攀上高枝了,就想一脚踹开娘家?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那些在庄子上的丑事,信不信我全都给你抖落出去!”“哦?

”沈未晞抬眸,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王氏,“我在庄子上的丑事?伯夫人不妨说说看,

是庄头刘管事克扣用度、企图欺辱于我,反被我设计打断腿的事?还是你们明知我重病垂危,

却连郎中都舍不得请,任我自生自灭的事?这些,伯夫人若想去京兆尹衙门说道说道,

我随时奉陪。正好,我也想知道,苛待亲子,险些令其夭折,按大周律法,该当何罪?

”王氏被她连珠炮似的反问噎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指着沈未晞的手抖个不停:“你……你……”“送客。”沈未晞不再看她,

冷冷地对旁边的顾嬷嬷吩咐道。顾嬷嬷立刻上前,不卑不亢地对王氏道:“伯夫人,请。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顾嬷嬷和闻声进来的太监“请”出了花厅。

她一路骂骂咧咧,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府门外。沈未晞放下茶杯,眼中一片寒凉。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到了这一步,想的依然只有利益和威胁。也好,这样她动手的时候,

就更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安远伯府?不过是她复仇路上,一块即将被踢开的绊脚石罢了。

她起身,看向顾嬷嬷:“嬷嬷,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太医院。另外,帮我查一个人。

”“县主请吩咐。”“沈姝被赶出伯府后,去了哪里?”沈未晞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那条毒蛇,绝不会甘心就此沉寂。她得知道,她躲在了哪个阴暗的角落里,

准备何时窜出来咬人。与此同时,京城西郊一座荒废已久的庵堂里。沈姝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原本娇嫩的脸蛋因为连日来的惊恐和奔波,憔悴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她面前,

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废物!都是废物!”沈姝嘶哑地低吼,

“安远伯府那两个老东西也是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斗篷男人声音低沉:“小姐息怒。

谁能想到那沈未晞竟有如此医术和运气。不过,她如今风头正盛,又有陛下护着,

暂时动她不得。”“动她不得?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风光无限,

而我却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里?”沈姝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小姐,

小不忍则乱大谋。”斗篷男人道,“我们并非没有机会。她如今进了太医院,

还要办什么女医堂,树大招风。太医院那帮老狐狸,哪个是省油的灯?

京中盼着她出错、等着抓她把柄的人,多的是。我们只需耐心等待,

或者……悄悄给她制造点麻烦。”沈姝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说得对!

我不能急……我要等她爬得更高,再把她狠狠地摔下来!让她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

”她看向男人:“我让你联系的人,联系上了吗?”“已经联系上了。

那边对小姐手中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他们开价很高。”沈姝咬牙:“答应他们!

只要能让沈未晞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阴暗的庵堂里,

阴谋的气息悄然弥漫。一场针对沈未晞的暗流,开始在京城深处涌动。而此时的沈未晞,

正将全部精力,投注到太医院和即将创办的女医堂中。她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3 女医堂风波太医院坐落在皇城根下,青砖灰瓦,庄严肃穆,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沈未晞第一次以女医官的身份踏入这里时,

便感受到了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不屑的目光。

院使周太医是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是张神医的故交,对沈未晞还算客气,

但那份客气之下,是显而易见的疏离和观望。其他太医,年长的多是持重观望,

年轻的则不乏嫉妒与轻视。一个凭借“运气”治好皇子、骤然蹿升的女子,

还妄图设立什么女医堂,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哗众取宠。议事厅内,

周院使简单介绍了沈未晞,又将设立女医堂的旨意说了一遍,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一位姓王的副院判,年约五旬,面色红润,率先发难,

他捋着胡须,语气带着几分倚老卖老:“周院使,陛下仁心,体恤民间妇人疾苦,

设立女医堂本是善举。只是……这医术一道,精深奥妙,非经年累月刻苦钻研不可得。

让一群不识几个大字的妇人习医问药,是否太过儿戏?若闹出人命,岂不有损太医院清誉,

更辜负圣恩?”立刻有几人附和。“王副院判所言极是。妇人见识短浅,气血不定,

如何能习得精微医术?”“是啊,况且男女有别,许多病症,如何教授?如何诊治?

”沈未晞安静地听着,面上并无波澜。这些质疑,早在意料之中。周院使看向沈未晞,

语气平和:“明懿县主,此事陛下既交由你主导,你有何见解?”沈未晞站起身,

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越,不卑不亢:“诸位前辈的担忧,未晞明白。

医术确需严谨,人命关天,不容轻忽。正因如此,女医堂之设,更显必要。”她顿了顿,

继续道:“大周礼法,男女大防。多***人罹患隐疾,因羞于启齿,或因无女医可寻,

而延误病情,甚至香消玉殒。此乃人间惨事,亦是我等医者之憾。设立女医堂,

并非要让女子即刻达到诸位前辈悬壶济世之境界,而是先从基础学起,识药性,明医理,

精于妇科、儿科,专攻妇人幼儿常见之疾。由浅入深,由易到难。”“至于教授之法,

”沈未晞看向王副院判,“未晞不才,愿将幼时所得异人医书,

择其基础、实用、稳妥之部分,编撰成册,图文并茂,便于学习。初期,

可先招募略通文理、心思灵巧之女子,由未晞与顾嬷嬷先行教导。诊治范围,

亦先限定于风寒感冒、妇人调经、小儿痘疹等常见症候,疑难重症,

仍需请太医院诸位前辈定夺。”她这番话,既点明了女医堂的必要性,又考虑了现实可行性,

将姿态放得足够低,明确了界限,堵住了“儿戏”、“有损清誉”的指责。

王副院判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其他原本想刁难的人,也面面相觑。

周院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女娃,不仅医术了得,心思也如此缜密,懂得进退。

他点点头:“县主思虑周全。既然如此,便按县主的意思去办。太医院会尽力配合,

一应药材、场地,由院内调配。若有难处,可直接来找老夫。”“谢院使大人支持。

”沈未晞微微躬身。女医堂的筹备紧锣密鼓地展开。

沈未晞几乎住在了临时划拨出来的一个小院落里,白日里与顾嬷嬷一起整理医书,

绘制人体穴位和草药图谱,编写浅显易懂的教材;晚上则进入神医空间,

进一步钻研这个时代的疾病和药方,确保万无一失。她深知,女医堂能否立足,

第一次亮相至关重要。她需要一场漂亮的“开门诊”,来赢得信任,打破偏见。

机会很快来了。这日,沈未晞正在核对药材清单,秋穗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奇怪:“县主,

外面……工部侍郎赵大人的夫人来了,说是……想请女医堂的医师过府,为她家小姐看诊。

”工部侍郎赵迁,是安远伯沈弘昔日的同僚,但关系泛泛。

他的夫人王氏与安远伯夫人同姓是京城有名的厉害角色,其女赵蓉儿更是骄纵跋扈。

她们会来女医堂?沈未晞直觉这事不简单。“可说了是什么病症?”沈未晞问。

秋穗压低声音:“赵府的下人偷偷告诉顾嬷嬷,说是赵小姐脸上……突然起了好些红疹,

又痒又痛,请了几个郎中,用了药反而更严重了。赵夫人怕请太医动静太大,坏了小姐名声,

听说咱们女医堂专看妇人症,就……”原来如此。千金小姐的颜面重于性命,

长了疹子确实难以启齿。但这赵家与安远伯府有旧,难保不是有人故意想看她出丑。“备车,

我去一趟。”沈未晞放下清单,目光沉静。是挑战,也是机会。赵侍郎府邸。

赵夫人王氏是个保养得宜的妇人,眉梢眼角却带着刻薄之色。她见到沈未晞,

虽然依礼称呼“县主”,但眼神里的怀疑和审视毫不掩饰。“有劳县主亲自跑一趟。

”赵夫人语气淡淡,“小女这病来得突然,几个郎中都说是风疹,可药越吃越坏。

县主医术高明,连九殿下都治好了,想必小女这区区疹子,不在话下吧?”这话听着是恭维,

实则将沈未晞架在了火上。沈未晞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道:“夫人谬赞,未晞自当尽力。

还请先让未晞看看小姐情况。”内室,赵蓉儿用纱巾半掩着脸,哭得眼睛红肿,

露出的额头和脸颊上,果然布满了密集的红疹,有些甚至起了水泡,看着颇为骇人。

她一见沈未晞,就尖叫着躲开:“我不要她看!她一个村姑懂什么!让她走!”“蓉儿!

不得无礼!”赵夫人呵斥了一句,但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对沈未晞道,“县主见谅,

小女是病得糊涂了。”沈未晞不以为意,上前温声道:“赵小姐,讳疾忌医,苦的是自己。

让我看看,或许有法可解。”她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赵蓉儿抽噎着,

稍稍安静下来。沈未晞仔细查看了她的疹子,又问了发病时间、用过何药、饮食起居等。

然后,她要求看了赵蓉儿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和近日新裁的衣裳。最后,

她拈起一点赵蓉儿常用的茉莉香粉,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心中了然。“赵小姐并非风疹,

而是‘粉花疮’。”沈未晞肯定道。“粉花疮?”赵夫人和赵蓉儿都愣住了。“正是。

”沈未晞解释道,“此症乃因肌肤触了不洁或与己身不合的妆粉、香料所致。

赵小姐所用这盒茉莉香粉,其中一味定粉,提炼不当,混入了微量杂质,寻常人用了或无事,

但赵小姐体质敏感,故引发红疹瘙痒。先前郎中按风疹治疗,多用发散风热之药,药性辛燥,

反而助长了疹毒。”她说着,

从随身携带的药箱实则是空间掩饰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瓶:“这是我特制的‘玉容散’,

以清热解毒、润肤生肌的药材研磨而成,用芙蓉花露调和,每日敷面两次,

内服一剂清热凉血的汤药,三日内,红疹可消,且不留疤痕。”赵夫人将信将疑,

但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拿出成药,只好答应一试。沈未晞亲自为赵蓉儿敷上药散,

那药膏清凉舒适,赵蓉儿立刻觉得脸上的灼痒减轻了不少,这才信了几分。三日后,

赵蓉儿脸上的红疹果然尽数消退,皮肤光洁如初,甚至比之前更细腻了几分。

赵夫人大喜过望,亲自带着厚礼到县主府道谢,对女医堂和沈未晞的医术赞不绝口。

经此一事,女医堂“专治妇人疑难杂症”的名声不胫而走。原本观望的官宦女眷们纷纷心动,

女医堂门前渐渐有了人气。沈未晞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她更清楚,藏在暗处的敌人,

不会让她如此顺利。就在女医堂渐入佳境时,顾嬷嬷带来了她让人查探的消息:“县主,

沈姝……她不在京城了。”沈未晞捻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去了哪里?”“我们的人查到,

她半月前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接走,似乎……往北边去了。”顾嬷嬷神色凝重,“北边,

是北戎的方向。接走她的人,身手不凡,不像普通家仆护卫。”北戎?沈未晞眼中寒光一闪。

大周与北戎时有摩擦,边境不宁。沈姝竟然和北戎扯上了关系?她想做什么?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弥漫。沈未晞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她必须更快地壮大自己的力量。

4 钟粹宫秘闻女医堂的名声随着赵小姐的“粉花疮”事件悄然传开,虽仍有保守之士非议,

但京中不少深受隐疾之苦的贵妇千金们,却像是看到了救星。

县主府侧门专为女医堂开设的角院,渐渐不再冷清,

时有戴着帷帽、乘着素轿的女客悄然来访。沈未晞坐镇堂中,

面对的多是些妇人难以启齿的病症:或是月事不调,或是带下之症,

或是产后调理不当留下的病根。她耐心细致,用药精准,又因同为女子,

问诊时常能切中要害,令病患敞开心扉。加之她偶尔会根据病情,掺入一丝空间灵泉之力,

效果往往出奇的好,口碑便一点点积累起来。顾嬷嬷成了她的得力助手,不仅帮忙打理庶务,

更凭借早年宫中医女的阅历,替沈未晞挡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和刺探。秋穗也褪去了怯懦,

在药堂里跑前跑后,手脚麻利,眉眼间多了几分自信的光彩。这日,

送走一位前来调理身子的翰林夫人,顾嬷嬷神色凝重地引着一位面生的嬷嬷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上下,穿着藏青色宫装,料子普通,但举止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眼神锐利,进门后便不着痕迹地将药堂内外扫视了一遍。“县主,这位是钟粹宫的苏嬷嬷。

”顾嬷嬷低声介绍,语气带着提醒的意味。钟粹宫?沈未晞心中一动。那是当今圣上生母,

已颐养天年的李太妃所居宫殿。太妃深居简出,极少过问世事,她宫里的人怎么会来女医堂?

“奴婢苏氏,给明懿县主请安。”苏嬷嬷规矩地行了礼,礼数周全,却并无多少卑微之态。

“苏嬷嬷不必多礼,请坐。”沈未晞神色如常,示意秋穗看茶,“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并未就坐,而是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两人听见:“奉太妃娘娘口谕,

请县主明日巳时初,入钟粹宫一趟。娘娘近日凤体违和,听闻县主医术精奇,尤擅妇人调理,

特请县主入宫请个平安脉。”沈未晞心念电转。太妃抱恙,为何不宣太医,

反而秘密来请她这个新晋的女医官?此事透着蹊跷。但太妃口谕,不容拒绝。“未晞领旨。

明日定当时辰入宫,为太妃娘娘请安。”沈未晞恭敬应下。苏嬷嬷见她答应得爽快,

神色稍霁,又低声道:“娘娘喜静,不喜张扬。明日县主入宫,还请轻车简从,勿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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