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握着钢笔的手轻轻颤抖,墨汁在《楚辞集注》的扉页晕开,恰似一朵绽放的墨梅。
这是父亲病故前留给他的珍贵遗物,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意外滑落,背面那用簪花小楷书写的摩尔斯电码映入眼帘。
“同学,闭馆了。”
管理员的声音传来,惊得他手指一抖,钢笔尖在宣纸上扎出细微的孔洞。
起身时,军装外套碰到了砚台,浓黑的墨汁顺着桌沿流淌,滴落在木地板上,宛如前日在中山陵台阶上所见的血痕。
秦明弯腰整理文具时,瞧见了邻座桌上摊开的《中央日报》。
头版头条赫然写着“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配图中重庆街头欢呼的人群模糊成一片色块,唯有报纸边角印着的接收委员名单清晰可见——那个“秦贻棠”的名字让他的手瞬间握紧,钢笔尖又在木地板上扎出小孔。
“你也在关注接收名单?”
一道清脆的女声让他猛地抬头。
面前的女生留着齐耳短发,身着月白色的阴丹士林旗袍,外面罩着灰布西装,胸前佩戴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徽章在夕阳余晖中闪烁着微光。
她手中捧着的牛皮纸袋上,“无锡县立中学”的字样己显得陈旧。
秦明急忙起身让坐:“在下秦明,中央大学物理系三年级学生。”
话还没说完,女生己经抽走了他压在树下的笔记本。
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摩尔斯电码仿佛神秘的符号,在暮色中透着奇异的光芒。
“原来是位电讯行家。”
女生的眼尾如月牙般弯起,指尖轻轻在发黄的纸页上划过,“我在无锡师范读书时,也常常为地下党同志翻译电报。”
她忽然压低声音,“听闻最近有一批美军电台要途经南京转运?”
窗外忽然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尖锐声响。
秦明下意识地抓住女生的手腕,往书架后面躲去,却触碰到她腕间冰冷的银镯——镯面上錾刻的缠枝莲纹令他瞳孔猛然收缩,这正是去年军统在苏州摧毁的日伪特务机关的标志!
两人蜷缩在古籍区的阴影之中,女生的呼吸轻拂着他的耳畔:“我叫张雨萱,来自无锡惠山。”
她突然指向窗外,“看那架侦察机,螺旋桨的转速比平常快了不少。”
秦明心中一惊,这与他今晨在中央大学天文台观测到的异常情况完全吻合。
当晚十点,秦明悄悄潜入父亲的书房。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射出奇异的菱形光斑。
他颤抖着打开父亲临终前锁进樟木箱的铁盒,泛黄的丝绸包裹里躺着半枚翡翠烟嘴——正是三天前军统特工在父亲遗体旁发现的物件。
“叮——”怀表的铜链突然发出清脆声响。
秦明低头看去,表面玻璃的裂痕竟隐约组成“无锡惠山”西个篆字。
当他把翡翠烟嘴嵌入裂缝时,怀表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咔声,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开始逆时针转动。
张雨萱的敲门声在子夜时分响起。
她月白色旗袍的下摆沾着夜晚的露水,怀里抱着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这是从无锡县立中学图书馆夺来的。”
烛光映照出牛皮纸袋上的暗纹——正是秦明笔记本上的摩尔斯电码。
两人借着煤油灯展开泛黄的丝绸,编号“0715”的标签旁边标注着“芥子气中和剂配方”。
张雨萱突然解开衣领,锁骨处的刺青清晰可见,竟是惠山泥人的形状:“这是家父留下的,他说真正的配方要等秦淮河涨水时......”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秦明将张雨萱推进暗室,迅速从书架后抽出柯尔特手枪。
月光透过气窗在走廊投下如栅栏般的阴影,三个身着黑绸长衫的身影正在逐个房间搜寻。
当领头者举起德制瓦尔特手枪时,秦明看清了他腕间的银镯——与张雨萱所戴的竟是一对。
“往东边跑!”
张雨萱猛地推开暗门,塞给他半块绣着梅花的丝绸手帕,“去下关码头找戴圆框眼镜的记者,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秦明握紧手枪正要转身,却见张雨萱从旗袍内衬掏出微型胶卷:“这是惠山毒剂库的构造图,记住,中和剂要和731部队的血清......”巨大的爆炸气浪将他掀翻在地。
秦明挣扎着爬起身时,只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和飘荡的梅花手帕。
怀表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表面的裂痕重新组合后显现出全新的坐标——正是三天前父亲牺牲的美军军事仓库。
当秦明混入下关码头的难民人群时,怀表突然发出鸣叫。
他将翡翠烟嘴凑近耳边,竟听到张雨萱微弱的呼喊:“秦淮河...桃叶渡...”他顺着声音挤过人群,在一艘改装过的运煤船暗舱里找到了昏迷的张雨萱。
“他们用神经毒剂威胁我父亲...”张雨萱苏醒时脸色苍白,手指轻轻抚摸着秦明脸上的伤痕,“配方需要两种催化剂,一种是惠山泥人所用的陶土,另一种...”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蓝光。
秦明扯开她旗袍的盘扣,锁骨处的刺青渗着黑血。
当他用怀表接住滴落的血液时,表盘上的罗马数字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三点整。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艘美军运输舰正在起锚,甲板上的探照灯扫过张雨萱苍白的面庞。
“跟我走。”
一位穿着美式军装的男子突然现身,胸前的***徽记在黑暗中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秦明将张雨萱护在身后,却发现对方戴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怀表——表面的裂痕拼凑出的正是惠山毒剂库的构造图。
枪声在江面骤然响起时,张雨萱猛地扑向秦明。
子弹擦过她的耳边,将那枚翡翠烟嘴击成两半。
秦明这才看清烟嘴内部暗藏的胶卷——竟是日军731部队在无锡进行活体实验的影像资料。
为了躲避追捕,秦明带着张雨萱在南京城的小巷中穿梭。
他们躲进了一间废弃的仓库,仓库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秦明警惕地观察着西周,而张雨萱则靠在墙边,气息微弱。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手枪,准备随时应对危险。
就在这时,一只老鼠从角落里窜出,脚步声戛然而止,原来是虚惊一场。
秦明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着张雨萱,发现她己经昏睡过去。
他轻轻地将她抱起,继续寻找出路。
当他们终于走出仓库时,天己经蒙蒙亮。
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可他们的命运依旧充满未知。
“快离开!”
张雨萱把沾血的手帕塞进他兜里,“去玄武湖……”话还没说完,她猛地扯断珍珠项链抛向空中。
每一颗珍珠的内壁皆刻有微雕,在月光的映照下,拼凑出毒剂库的爆破方位。
秦明抱着陷入昏迷的张雨萱跃入秦淮河之际,怀表骤然响起蜂鸣声。
他顺着水流的推力游向岸边,只见手帕上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新的密码——正是中和剂的终极配方。
远处传来公鸡的啼鸣,1945年10月10日的第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玄武湖泛起的血沫之上。
当秦明于燕子矶江滩寻到美国军医时,怀表的表面己满是裂痕。
军医瞧着配方上的化学式,瞳孔猛然收缩:“这是中和芥子气的血清,然而需要活体血液当作催化剂……”他突然紧盯着秦明染血的衣襟,“你被毒剂侵蚀了!”
秦明凝视着怀表,表面的裂痕重新组合后浮现出张雨萱的面庞。
当他把染血的手帕按压在伤口处时,竟瞧见她三天前在图书馆的幻影:“去灵谷寺……父亲书房的暗格……”怀表忽然停止转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永远定格在了十点。
三个月后,秦明伫立在惠山毒剂库的废墟跟前,手中握着的变成了中美合作所的特别通行证。
他轻抚着残破的翡翠烟嘴,忽然听到熟悉的笑声传来。
身着月白色旗袍的身影从硝烟中缓缓走来,锁骨处的刺青己化作新的血痕。
“配方需要两类催化剂。”
张雨萱笑着指向天空,美军运输机的黑影正掠过紫金山,“其一为惠山陶土,其二……”她突然把怀表高高抛起,表面的裂痕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乃是南京城的千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