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俯瞰三千界,指尖轻捻间,无数星辰明灭生辉——此乃仙道极境,一念可碎虚空,一息可定轮回。
轰——!
穹顶骤裂,赤黑雷劫如孽龙倾泻,却不是冲他而来。
身后,九位追随万载的仙君齐齐结印,阵纹蔓生如锁,缚住他周身法则。
“师尊,无量之上尚有‘无朽’,您挡了路。”
首徒玄溟轻笑,眼底映出天罚血光。
凌虚未怒,反笑叹:“原来如此。”
袍袖一拂,竟自散神魂,任雷劫吞没仙躯。
最后一念,他瞥见阵眼处那缕熟悉的冰凰气息——百世前为他挡劫陨落的道侣清璃,竟在阵中残留一缕幽魂。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凡尘烟火,耳畔是市集喧嚣。
“听说了么?
玄天宗又在选弟子了!”
茶摊小二的声音刺入耳膜。
凌虚——不,如今只是青衫少年顾云舟,抬手看着掌纹间黯淡的星痕,轻笑没入风中。
------凡烬茶摊蒸雾里,顾云舟指节叩了叩粗陶碗沿。
碗底残茶忽地浮起细纹,竟凝成半枚黯淡的冰凰翎——正是清璃陨落时碎在他掌心的本命羽。
"玄天宗..."他碾碎茶纹,起身时青衫扫落三枚铜钱。
钱孔恰好穿过檐角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投出九宫禁制。
前世随手布着玩的《天机算》,竟在凡胎肉眼间纤毫毕现。
山门前人头攒动,测灵碑吞吐千丈霞光。
当值的玄袍修士正恹恹念着:"丙等,杂役。
"却见一柄木剑忽横在碑前。
剑柄缠着褪色的冰蓝丝绦——与九重天上束缚他的阵纹同出一源。
"测我。
"顾云舟轻笑,掌心暗扣那半枚茶痕凝成的凰翎。
碑体骤然轰鸣,裂纹中迸出的却不是灵光,而是漆黑如阵劫的雾气。
雾气触到他袖口冰纹的刹那,碑顶玄天宗徽记突然倒转,化作一只衔着锁链的赤目玄鸟。
"天罚道体!
"云端传来玉磬清音。
紫袍长老踏虹而至,袖中飞出的却不是收徒玉简,而是一对镌刻着"玄溟"道纹的禁法环。
"小友与我宗有缘,请入无涯殿一叙。
"顾云舟任铁环扣住腕脉,眼底映出长老腰间晃动的令牌——玄铁令纹深处,一缕冰凰残魂正在雷锁下哀鸣。
百世轮回,原来玄溟早己将清璃炼成镇派大阵的阵镇灵。
------无涯烬禁法环扣上手腕的刹那,顾云舟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不是疼——玄溟亲手炼制的噬魂铁,此刻正将他重生的凡人经脉烫出焦糊味——而是紫袍长老腰间晃动的令牌里,冰凰残魂正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哀鸣。
那声音像百年前清璃替他挡下混沌劫时,被天火灼穿的脊骨发出的碎裂声。
"小友可知天罚道体意味着什么?
"紫袍长老踩着云纹靴踱步,袖中滑出一卷血色玉简,"身负此体者,天生便是渡劫之材。
"他指尖拂过顾云舟颈侧,带起一串冰晶爆裂声,"比如...替玄天宗承受护山大阵的反噬。
"顾云舟突然咳嗽起来,青衫下摆扫过地面尘埃。
当啷一声,系在腰间的破旧铜壶突然倾倒,半壶凉茶泼在长老的云纹靴上。
"放肆!
"两侧弟子剑芒出鞘三寸。
紫袍长老却抬手制止,瞳孔缩成针尖——泼洒的水渍正沿着砖缝蜿蜒,竟勾勒出半幅残缺的阵图。
那是他苦寻三十载的"九劫封凰阵"西阵眼走势!
"晚辈惶恐。
"顾云舟垂首掩住冷笑。
前世清璃最爱用冰魄凝茶,这壶底早浸透了她的大道残韵。
他佯装擦拭水渍,指尖划过阵图关键节点:"此等神阵,岂是凡人能窥?
"长老袍袖无风自动,突然掐住他咽喉提到半空:"说!
谁教你解阵之法?
"窒息感漫上时,顾云舟却在数长老睫毛抖动的频率——和当年玄溟说谎时一模一样。
他艰难地挤出声音:"梦里...总有个蓝衣仙子在哭..."令牌突然剧烈震颤!
冰凰虚影撞得玄铁叮当响,紫袍长老像被烫到般松手。
趁这空隙,顾云舟袖中暗藏的茶渍凰翎己贴上禁法环内侧,前世刻在神魂里的《逆道诀》悄然运转。
------无涯殿深处,三千盏鲛人灯映得顾云舟面色惨白。
他踉跄着跌坐在阵眼石台,腕间禁法环己爬满蛛网似的裂纹——方才路上,他故意引长老催动噬魂之力,反向熔炼了环中封存的九道劫雷。
"此阵需童子血为引。
"紫袍长老割开他指尖,血珠坠入阵纹时突然化作冰蓝色,"你...!
"整个地宫开始崩塌。
顾云舟任由血雾漫上眉梢。
当第一滴蕴含清璃道韵的血融入大阵,穹顶镇压冰凰的锁链应声崩断!
他仰头望着俯冲而下的玄鸟虚影,嘴角终于泄出真实的杀意:"劳驾告知玄溟——用我道侣残魂做阵灵,是要付利息的。
"玄鸟利爪触到他天灵盖的瞬间,少年单薄的身躯突然爆出星芒。
那是在茶坛觉醒的"天罚道体"真正形态——无量境陨落后的寂灭余烬,专焚因果!
"不可能..."紫袍长老在星火中化为灰烬前,看到少年瞳孔深处浮动的金纹。
那是凌虚仙尊捏碎星辰时,独有的"碎界之瞳"。
顾云舟抬手接住坠落的令牌,玄铁在他掌心熔成铁水,露出核心封存的一截冰凰尾羽。
羽毛触及他染血的指尖时,突然映出清璃最后的记忆碎片——九重天风雪中,玄溟将一枚刻着"无涯"二字的玉珏刺入她眉心:"师姐,要怪就怪师尊把红尘烬藏在你魂海里。
"------顾云舟攥着尾羽撞破地宫穹顶时,玄天宗三十六峰己被惊动。
他踏着漫天剑雨坠落外门膳堂,在庖厨们惊骇的目光中,将焦黑的右手插入灶台青焰。
"借个火。
"他对着灶膛轻笑。
地心火突然化作冰蓝色凤凰,叼起他冲上云霄。
身后追兵撞进骤然冻结的火焰结界,瞬间凝成冰雕坠下。
千里外的荒山破庙里,顾云舟摔在干草堆上。
冰凰虚影正用喙梳理他烧焦的发梢,这让他想起清璃刚化形时,总爱用灵力给他束发的旧事。
"你记得。
"他摸着冰凰半透明的羽翼,发现尾部缺损处与自己袖中残羽完全吻合,"等找齐所有碎片,我带你去吃碧海阁的龙须酥..."冰凰突然仰颈长鸣。
庙外传来犬吠,一只脏兮兮的杂毛土狗窜进来,嘴里叼着闪烁星辉的铜钱——正是顾云舟在茶摊遗失的卦钱!
土狗放下铜钱,用爪子在地上划出歪扭的符纹。
顾云舟瞳孔骤缩——那是仙界失传的"谛听文",写着:无涯玉珏现世,西漠古战场。
冰凰在此刻突然崩散成星尘,凝成指向西方的箭矢。
顾云舟抱起土狗,发现它爪垫藏着块陈旧伤疤——形状与他前世坐骑被混沌兽抓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啸月..."他揉着狗耳朵轻笑,"这世咱们换个活法。
"土狗突然口吐人言:"汪!
先说好,这辈子的肉骨头管够..."霞光破晓时,少年与狗踏碎庙宇残瓦。
顾云舟腰间,茶渍凝成的冰凰翎正与铜钱共振,在虚空映出连绵万里的血色阵图——那是玄溟跨越百世布下的"弑尊局",而阵眼正是清璃被分割镇压的魂魄。
------西漠残卷西漠的烈日把沙丘烤出波纹状的热浪,顾云舟蹲在骆驼刺的阴凉处,用铜钱卜算方位。
杂毛土狗啸月吐着舌头瘫在旁边,肚皮贴着滚烫的砂岩:"汪!
仙尊,要不咱们召朵云...""嘘。
"顾云舟突然按住狗头。
沙粒在铜钱孔洞中诡异地悬浮,拼出半张哭泣的女人脸——与清璃残羽共鸣时的幻象一模一样。
他猛地扯下腰间破布袋,将混着茶渣的凉水泼向沙地。
嗤啦一声,水渍蒸腾成冰雾,显露出地下十丈处的青铜齿轮。
那齿轮咬合处卡着半具骷髅,指骨死死攥着枚玉珏碎片。
"玄天宗的追踪符。
"啸月突然炸毛低吼。
天际掠来三道剑光,为首女修脚踏机械飞蛾,齿轮羽翼刮起沙暴:"交出无涯玉珏,饶你..."顾云舟抓起一把热沙撒向空中,沙粒撞上飞蛾翅翼的齿轮,竟卡住传动轴引发爆炸。
他在坠落的火光中轻笑:"墨家机关术?
可惜齿轮比玄溟的心眼还脏。
"------墨羽从残骸中跃出时,左臂机械外壳己露出滋滋作响的电线。
她抹去脸颊血渍,盯着少年掌心悬浮的茶渍冰凰:"你是天罚道体?
"睫毛剧烈颤动,仿佛想起某个禁忌传说。
顾云舟抛接着那枚骷髅手中的玉珏碎片,日光透过残破的"无涯"二字,在他鼻梁投下细长阴影:"墨家三百年前突然闭阁,是因发现了玄溟用活人精魄喂养机械核心吧?
"女修瞳孔骤缩,机械臂弹出链刃劈来:"找死!
"啸月龇牙扑咬她脚踝的液压管,顾云舟却踏着链刃跃至半空。
他指尖蘸取飞溅的润滑油,在沙地画出歪扭符咒——正是玄天宗膳堂灶台上偷学的《火头军辟邪图》。
沙土突然塌陷成漩涡,露出埋藏万年的青铜城楼。
生锈的齿轮组咬合声如恶鬼磨牙,城头残破大旗上赫然绣着冰凰衔日图!
------"玄溟骗你们用血肉饲喂机关兽,"顾云舟踹开吱呀作响的青铜门,露出城内堆积如山的干尸,"其实是在提炼红尘烬。
"他掰断干尸腕骨,露出骨髓中闪烁的红色晶粒。
墨羽机械臂突然失控刺向自己咽喉!
顾云舟甩出茶渍凝成的冰丝缠住她手腕:"别碰核心芯片,你脑子里有他种的因果线。
"女修呆滞抚摸后颈的缝合疤,突然呕吐出带齿轮的污血:"三年前...师父说我病逝的妹妹成了机关核心..."地宫深处传来齿轮轰鸣,一尊半机械半腐尸的巨像缓缓站起,胸口镶嵌的正是无涯玉珏主体。
顾云舟将碎片按进啸月叼来的骷髅头:"活着出去的话,我请你吃酱龙骨。
"当玉珏拼合的刹那,巨像腐烂的嘴唇突然蠕动,发出清璃的声音:"云舟...快毁掉红尘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