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诸户之中,钱老板的名声既是钱家庄人对外威风的底气,又是钱家庄人自家哭诉无门的缘由。
钱老板本名钱文耀,却是个不通经书的浑人,自年少时就仗着父母宠爱拿钱收买江湖客,暗中在贤谷养了一批亡命徒。
而后凭着这伙亡命徒欺压乡里,夺人家产。
数年间,钱家庄就成了附近闻名的强盗窝,其中住户就算不入钱老板的伙,也得出壮丁为他的生意付出血汗。
在这个团伙里有三人最为出名,江湖名为镖蛇、掌风客、独眼鬼。
暴雨如注,镖蛇坐在自家镖局里,目光落在了门口那匹瘦马上。
没人敢在钱家庄骑马,因为这里能骑马的都是钱老板手下的人,其他人的马走不出去,哪怕是匹看上去又老又瘦的马。
这年头亡命的人多,不懂规矩的就多了。
镖蛇吐出舌头,这是他的习惯,细长的舌头比常人怪异地长上一尺。
就这一尺,镖蛇颇受钱夫人的欢心,这也是他在钱家庄有了份镖局产业的根基,附近和钱家做生意的没人不敢不照顾他的镖局生意。
见瘦马上的男人下了马,镖头们各自拿起武器,长枪大刀在雨中各有寒光,都是见过血的家伙什。
男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酒老人的画工很是入神,镖蛇猥琐的气质跃然纸上。
雨水打湿了画纸,纸落在了地上。
行者看向镖蛇身后左右的侍女,衣衫不整,神情恐惧。
“你是什么人?
敢闯老子的镖局?”
行者看向左右围过来的八名镖头,“你是镖蛇?”
“是你老子我。”
“你该死了。”
轰隆隆一声雷响,只见那人见刀枪齐来而面无惧色,棍一立风云转。
雨顺风势,竟随那人双脚一同打在近身镖头的面门上。
眼迷枪乱,气散刀轻。
踢翻周遭众人,那人双脚一落地,首扑门廊下端坐的镖蛇。
左右侍女慌忙间钻进屋里,那镖蛇面露狠色。
只见他手一抖,袖口里吐出三根金针。
暗器功夫,夺命镖。
夺命镖本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一门大众武学,镖蛇在落草为寇后不久就在强盗头子的压寨夫人那里获得了这门武学,而后他又因缘际会学了门制毒的阴狠方子。
自此镖蛇虽内功不精,却仗着一手毒镖在江湖闯出了恶毒名声,特别是在他下毒害了自家头目,转投钱老板门下后。
金针扑面,行者只是稳住身形,手中长棍舞了个棍花。
叮叮叮,三根金针落地。
镖蛇戴上面巾,左手往前一挥,竟又撒出一捧毒烟。
行者暗自恼怒不己,身形腾挪间绕开毒烟。
正当镖蛇要取出新暗器,却见那行者略微后退半步。
以为对方被唬住的镖蛇暗中发笑,下一刻一根长棍击向腹部。
他的棍子怎的生生长了一截?
带着满腹疑惑,镖蛇迎来了一记重棍,毙命。
“你等且去告诉庄里人,今日钱老板和三位供奉都会死,余下的你们自己审。”
行者对两名躲在角落的侍女说了句,而后扶正斗笠,只身撞入雨幕。
角落里原本惊恐的两名侍女闻言面露喜色,不顾大雨也跑向门口,钱家庄敲门声此起彼伏。
倒下的镖头无人阻拦,其中不乏哭笑者。
雨声,雷声,敲门声……钱文耀刚从胭脂窝里钻出来,听到管家慌忙来报的情况,脸上三分怒气夹杂着七分惧色。
他己年近五旬,身子骨不如往常,手上功夫也比不过当年,若非如此他怎会对后院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所想不过是等一个时机,把庄子卖给江湖上的豪客,自己改头换面丢了这江湖名,寻一安稳地方做富家翁。
可苍天不公,那么多恶人就换了身皮,为何到了自己这遇上了急公好义的侠客。
“另外两名供奉何在?”
“掌风客在大堂等您,独眼鬼不……不知所踪。”
“跑了?”
管家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空废了老子诸多银两,那钱老三家的娘们那么俊俏,都让他白睡了。”
钱老板一边在下人的服侍下更衣,一边恼怒得破口大骂。
大堂。
掌风客一袭青衫,蓄得短须,光看脸皮有那正人君子的模样。
但钱老板深知此人的阴毒不下于自己,只不过好脸面上的交代罢了。
其人本是拜在一个名为青衣门的小门派里,学的一手清风剑法,加上门派传承的是脱自道家的内功摄谷功,在气质上有着超然脱俗之意。
但在学艺期间,此人惦记门主之位,费尽心思讨好门主之女,却在快要得手时听闻青衣门要和另一江湖门派奉刀宗联姻的消息,恼怒之下竟起了用媚药的心思。
结果行事不密被门主发现,最后逐出师门,仓惶间逃到了贤谷,改头换面取了个新的江湖名掌风客。
此时钱老板心里在思索,哪来的侠客,莫不是青衣门请来的好手。
红木椅子,潜山春茶。
掌风客细细品茗,好似全无忧虑,反倒是走进来的钱老板脚步急躁。
“独眼鬼逃了。”
钱老板一掌拍在桌上,余光观察着掌风客,见对方神情自若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人罢了,钱老板何必为此人动怒。”
“还好有你在,我这胆子才在啊。”
得了奉承的掌风客放下茶碗,理了理皱起的青衫长袖。
“钱老板是老了,人还没上门呢。”
这一句令大堂里的气氛冷了下来,钱老板谄笑了几声,干瘪瘪的非常突兀。
他忍下心中不悦,说:“人哪有不老的,我确实打算前往通州择一园林栖居,此中家业今后还得交付诸位供奉掌管。”
哪里还有诸位?
掌风客嘴角上勾,也不遮掩。
“好说,今日我便为钱老板挡下此人,今后庄子里的钱仍有你的一分。”
十分利只给一分?!
钱老板坐在椅子上,全然忘了当下处境,心里只盘算着如何逼迫此人退让。
这时咕噜噜的滚球声从前院传来,独眼鬼的头颅在雨中打了几个滚,吓退了众多要围上来的家丁。
他死了?!
这一番惊吓令钱老板马上忘了脑中盘算,眼里满是惊恐地望着破门而入的那个身影。
“供奉所言极是,今后庄子尽数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