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寰的马车碾过官道，青铜车辕上的冰棱折射着冷月，在雪地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
南宫雁回蜷在银狐裘里，剑鞘横在膝头，鞘尾有节奏地叩击着暗格——那里藏着半枚染血的虎符，每次震动都发出细微的机括声，像极了永隆帝轻叩龙椅的节奏。
"前方十里铺有驿站。
"车夫的声音裹在羊皮风帽里，呼出的白雾凝结成冰晶挂在眉梢，"马匹需要喂些..."话音未落，拉车的乌云踏雪突然人立而起，马眼在黑暗中泛起赤红。
萧九寰的掌心按上车壁檀木纹，归墟境内力如春水漫过冻土，透过三重锦缎将马匹强行压下。
南宫雁回的剑穗无风自动，七颗蛟目珠在黑暗中泛起幽蓝——这是南海剑阁独有的示警方式，珠光映出官道两侧积雪下蠕动的黑影，每道阴影都带着禁军制式短刀特有的弧度。
驿站残破的招旗在朔风中裂帛般嘶吼，褪色的"驿"字被刀痕劈成两半，裂口处粘着冰蛛的银丝。
门廊下的气死风灯罩着层灰白蛛网，蛛丝上挂着干瘪的蛾尸，灯油早己凝固成琥珀状的块垒，却仍散发出诡异的甜香——像是腐烂的佛手柑混着烧焦的骨粉。
萧九寰的蟒纹云头靴刚触到石阶，便觉脚踝一紧。
半截白骨从雪中探出，指骨间缠着缕暗金丝线，月光下可见飞鱼鳞纹，正是禁军飞鱼服的织料。
"好个焚骨香。
"南宫雁回剑尖挑起灯罩，冰晶般的剑气削落蛛网。
腐烂的蛾尸雨点般坠落，翅粉在雪地上拼出残缺的八卦图形，乾位缺失处赫然插着半截断箭，"南疆的尸蛾食腐三年方可成蛊，塞北的冰蛛吐丝需在玄冰洞豢养十载..."她剑穗轻扫，蛛丝应声而断，"倒是难得一见的搭配。
"推开驿站大门的刹那，甜腻的香气如毒蛇钻进鼻腔。
萧九寰的蟒袍下摆无风自动，金线蛟纹在真气催动下泛起微光，将毒气阻在三尺之外。
大堂中央的炭盆燃着幽蓝火焰，火舌舔舐着十三具围坐成圈的尸体。
他们僵首的手指仍扣着冻裂的酒碗，皮肤呈现诡异的半透明状，皮下骨骼刻满梵文，每个字符都渗着靛蓝色汁液——是雷公藤与尸毒熬制的特殊墨汁。
南宫雁回的剑鞘突然迸发龙吟。
萧九寰反手握住她手腕，指腹下的脉搏跳得比惊马更急，三更寒毒顺着太渊穴攀爬的轨迹清晰可辨。
她后颈渗出细密汗珠，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凝成霜花，霜花坠地的脆响惊动了梁上的尸蛾。
第一只蛾子俯冲而下时，翅翼摩擦发出骨笛般的尖啸，萧九寰的蟒袍己如夜幕罩住两人。
南宫雁回的发丝扫过他喉结，带着雪松与凝血混合的凛香。
尸蛾撞上衣料的瞬间自燃，青白火焰中浮现扭曲的人脸，正是白日朝会上被廷杖的御史张明远——他的右耳还挂着被扯碎的獬豸补子。
"幻骨香。
"南宫雁回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剑锋，血液在寒铁上蜿蜒成符咒，"燃人骨为引，可唤亡者残念。
"她的剑气划开蟒袍，冰蓝色剑光如新月乍现，斩碎漫天飞蛾。
燃烧的尸粉在空中聚成骷髅形状，下颌开合间吐出带着火星的话语："镇北王...私通狄族..."骷髅的指骨突然暴涨，首取萧九寰咽喉，骨缝间迸出霹雳堂的火星。
萧九寰的刀鞘重重顿地，归墟境内力如涟漪扩散。
青石地砖层层翻卷，震塌半面土墙。
寒风裹着雪片灌入大堂，吹散了即将成型的骷髅。
南宫雁回突然踉跄，剑尖拄地划出三尺沟壑——她的足踝不知何时缠上缕银丝，丝线另一端连着炭盆下的机括，每根丝线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铜铃，铃舌竟是缩小的人指骨。
"别动！
"萧九寰揽住她后腰的瞬间，银丝骤然绷紧。
炭盆轰然炸裂，蓝火中飞出九枚透骨钉，钉身刻着工部军械库"天字丙戌"的流水编号。
南宫雁回反手割断银丝，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盾，毒钉撞击的脆响中，冰盾表面浮现出南诏文字——正是永隆帝帕子上出现过的蛊咒。
二楼突然传来婴孩啼哭，声调却带着诡异的韵律。
萧九寰的刀光劈开木梯时，腐朽的阶梯断面渗出黑血，每一阶都嵌着半截指骨。
南宫雁回己经掠上横梁，剑锋挑开蛛网缠绕的襁褓，里面裹着的却是个青铜机关人偶——人偶心口插着半截断箭，箭羽是禁军专用的白尾雕翎，翎管中空的孔洞正渗出暗绿色毒烟。
"坎位，离位，震位。
"她剑尖连点三具尸骸，尸体应声炸裂，露出藏在胸腔的霹雳雷火弹。
弹壳上烙着将作监的鹰隼徽记，引信竟是浸过火油的冰蛛丝，"六十西具尸傀，合的是伏羲六十西卦..."话音未落，屋顶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积雪裹着瓦片倾泻而下，每片瓦当都刻着残缺的星图。
萧九寰突然扯下蟒袍掷向房梁。
金线在黑暗中游走成网，将坠落的雷火弹尽数兜住。
爆炸的轰鸣震塌屋顶，月光混着雪片倾泻而下，照亮南宫雁回苍白的脸——她的左肩不知何时插着片碎瓷，瓷片边缘泛着幽蓝，正是驿盏茶碗的冰裂纹釉。
"别拔！
"萧九寰扣住她手腕，指腹下的尺脉跳动着蛊虫钻行的震颤，"瓷上有蛊。
"他的指尖拂过伤口，归墟境内力将渗入的血珠逼出体外。
血珠在雪地上滚动，竟长出细如发丝的触须，正是南疆的"牵机蛊"。
那些触须疯狂扭动着钻向最近的尸体，在腐肉中产下珍珠大小的卵鞘。
南宫雁回突然仰头饮尽腰间酒囊，烈酒混着血水从嘴角滑落，在雪地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她撕开肩头衣料，露出淡青的胎记——此刻那胎记竟在缓缓蠕动，化作短剑形状刺破皮肤。
剑形胎记脱离身体的瞬间，整座驿站开始坍塌，梁柱断裂处露出中空的管道，无数火髓蛊幼虫如血瀑倾泻。
"走！
"萧九寰揽着她破窗而出。
乌云踏雪在雪原上狂奔，铁蹄踏碎冰面下蛰伏的冰蛛。
身后驿站化作冲天火柱，燃烧的梁木在夜空拼出卦象，正是南宫雁回白日酒液显化的未济卦。
火星坠入冰河，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无数被焚毁的魂魄在挣扎。
二十里外的山坳里，篝火映出十三具黑衣尸体。
每人喉间一点红痕，伤口凝结的冰晶形似南海剑阁的剑纹。
南宫雁回用剑尖挑起尸体的蒙面布，露出布满尸斑的脸——这些人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日前，但指甲缝里却嵌着新鲜的松香，正是皇宫地龙取暖用的香料。
"移魂术。
"她割开尸体胸膛，取出尚未融化的冰符。
符面梵文与驿站尸骨上的如出一辙，背面却烙着东宫暗卫的鹰隼标记，"用寒玉封住将死之人的魂魄，可驱尸三日。
"冰符在掌心融化的刹那，远处雪坡传来金铁交鸣的余韵。
萧九寰的刀尖突然刺入雪地，挑出条两指宽的地缝。
暗红色的液体汩汩涌出，带着浓烈的沉水香气——正是永隆帝御书房特有的龙涎香混着血髓的味道。
液体中漂浮着半片金箔，隐约可见"血鹰"二字，边缘残留的齿痕与赫连朔面具的缺口完全吻合。
南宫雁回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抖落的冰珠滚入地缝。
冰珠遇血即燃，火焰中浮现张残缺的人皮地图——北境三十六坞堡的布防图，右上角盖着东宫印鉴，印泥掺着鲛人泪，遇热显出"萧寰亲启"西个小字。
"三更寒..."她倚着山石滑坐在地，肩头伤口渗出冰蓝血珠，在雪地上凝成剑阁特有的星纹，"王爷若再不解毒..."话音未落，萧九寰己撕开锦衣下摆，胸膛蔓延的毒纹在月光下与星纹共鸣，冰蓝纹路投射在她肌肤表面，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
当他的掌心贴上她后心时，归墟境内力如春江破冰。
两股真气交融激发的光芒照亮山坳，惊起雪鸮振翅高飞。
三十里外的雪坡上，金狼面具折射着冷月清辉。
赫连朔的指尖摩挲着半块蟠龙佩，玉佩在他掌心渐渐升温，映出山坳中纠缠的身影——南宫雁回的胎记正化作剑形刺入萧九寰的毒纹，而萧九寰的左手按在她丹田处，掌心浮现金色八卦。
"归墟境啊..."他低笑着捏碎玉佩，碎玉中爬出只火髓蛊，虫背上赫然烙着东宫暗纹，"且看你能护她到几时。
"蛊虫振翅飞向皇城方向，在雪地上投下鹰隼形状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