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道口,捏着鼻子把垃圾袋扔进己经溢出的垃圾桶,酸臭味混合着热浪扑面而来,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这己经是我毕业后失业在家的第三个月了。
我的白T恤领口有些泛黄,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脚上的拖鞋是大学时买的,鞋底己经磨得几乎透明。
母亲昨晚又在餐桌上叹气,说邻居家的女儿进了外企,而我连面试电话都接不到几个。
"这破天气..."我嘟囔着转身准备上楼,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沉重的撞击声。
一辆外卖电动车侧翻在路边,穿蓝色制服的外卖员整个人摔了出去,几个外卖盒散落一地,汤汁从破损的包装里渗出,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滋滋作响。
我犹豫了三秒——这年头扶人是有风险的,新闻里那些碰瓷的故事在我脑海中闪过。
但当我看到那个外卖员试图撑起身体却又跌回去时,我的脚己经不受控制地迈了过去。
"你还好吗?
"我蹲下身,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汗水的气息。
他抬起头,头盔下的脸让我呼吸一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右脸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慢慢渗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明亮得不可思议。
"没事,"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牙齿白得晃眼,"就是腿好像不太听使唤。
"我注意到他的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蓝色制服裤子的膝盖处己经磨破,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肤。
"你得去医院。
"我斩钉截铁地说,伸手去扶他的肩膀。
"不行!
"他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还有三单没送,超时会被投诉的!
""你都这样了还送什么外卖?
"我皱眉。
他苦笑了一下,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投诉一次扣两百,我今天就白干了。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东西——那是过去三个月里每天早晨我在镜子里看到的神情,一种被生活逼到墙角的倔强。
"地址给我,"我听见自己说,"我帮你送。
"他愣住了:"什么?
""我说,我帮你送完剩下的单子,然后带你去医院。
"我伸出手,"车钥匙。
"就这样,我——一个连自行车都骑不稳的人,骑上了那辆伤痕累累的外卖电动车。
第一个地址就让我在小区里转了二十分钟,差点撞上一位遛狗的老太太。
第二单的客人因为汤汁洒了一点对我破口大骂,我咬着嘴唇没敢说这不是我的错。
送最后一单时下起了小雨,我浑身湿透地回到原地,发现他还坐在路边,正笨拙地试图用纸巾擦拭伤口。
"你真是个疯子,"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睛却亮了起来,"居然真的去送了。
""彼此彼此,"我喘着气,"腿断了还惦记着送餐的人没资格说我。
"诊所里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打了个喷嚏。
医生给他清理伤口时,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但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指。
"轻微骨裂,"医生推了推眼镜,"需要静养两周。
""两周?!
"他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不行,我明天还得——""除非你想变成瘸子,"医生冷冷地说,"医药费谁付?
"我默默递上了我的信用卡——里面是我最后的积蓄,原本打算用来交下个月的房租。
从诊所出来时天己经黑了,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我们站在屋檐下,他突然说:"我请你吃饭吧。
""啊?
""就当感谢,"他挠挠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我知道一家面馆还不错。
"那家"还不错"的面馆其实是个只有西张桌子的小店,老板娘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小林来啦!
今天怎么带女朋友来了?
""不是,"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他点了一碗牛肉面给我,自己要了最便宜的阳春面。
当老板娘转身后,他把碗里的牛肉全夹给了我。
"喂,你——""我过敏,"他撒谎时睫毛会快速眨动,"对了,我叫林远,森林的林,远方的远。
""苏晴,"我低头搅动着面条,"晴天那个晴。
""很适合你,"他笑着说,"像突然出现的晴天一样。
"通过断断续续的交谈,我拼凑出了他的故事:建筑系优秀毕业生,父亲重病欠下一大笔债,他放弃了设计院的offer选择送外卖,因为"来钱快"。
"你呢?
"他问,"为什么今天这个时间在家?
""失业中,"我自嘲地笑了笑,"传媒大学毕业,投了上百份简历,最好的回应是我们会把你资料放入人才库。
""会好的,"他认真地说,眼睛在灯光下像两潭深水,"像你今天突然出现帮我一样,好运气会来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分别时雨停了,他坚持要送我回家。
路灯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固执地不要我扶。
"医药费我会还你的,"在楼道口,他郑重地说,"还有...明天我能请你喝咖啡吗?
我知道有家店在招***...""你这是要给我介绍工作?
"我挑眉。
"不,"他笑了,露出那颗小小的虎牙,"我只是想再见到你。
"两周后,当我站在那家咖啡馆里学习拉花时,透过窗户看到林远骑着新换的电动车停在门口。
他的腿己经好了,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他抬头看到我,笑容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灿烂。
我知道,那个下午我走向的不仅是一个摔倒的外卖员,而是命运为我准备的一场盛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