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湿气刺得膝盖发麻,他却不敢挪动半分——面前烘炉里煨着的,是掌柜命他连夜炮制的血茯苓。
"戌时三刻前收不好火候,仔洗你的皮!
"掌柜临出门时的呵斥混着铜锁响动,惊飞了屋檐下的白颈鸦。
阿森盯着炉中跳跃的蓝火苗,忽然听见血茯苓在陶瓮里发出婴儿般的啜泣。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诅咒。
七岁那年被伥鬼叼走左耳后,剩下的右耳便成了阴阳两界的风铃。
此刻那株通体赤红的菌子正在瓮中絮语:"...疼...火烤着骨髓..."阿森摸出贴身藏着的犀角片,这是上个月替棺材铺李寡妇收殓时得的谢礼。
正当他要将灵物投入炉火镇压妖菌时,前堂突然传来叩门声。
不是手掌拍击,而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响。
"救...救命..."雨幕中飘来的呜咽让阿森后颈发凉。
他凑近门缝望去,只见青石阶上蜷着个素衣女子,发间银簪在雨中泛着冷光。
最蹊跷的是她周身不见水痕,鹅卵石缝里蜿蜒的血线倒被雨水冲成淡红的溪流。
"姑娘且等等!
"阿森抽门闩的手突然顿住。
掌柜说过戌时后不接诊,更别提这女子腕上系着的红线铜铃——上月暴毙的绸缎商下葬时,他亲眼见过陪葬品清单上有这么件东西。
女子突然剧烈咳嗽,怀中鎏金木匣"当啷"落地。
匣角磕裂的瞬间,阿森瞳孔骤缩。
暗红色液体从裂缝渗出,在积水里绽开九瓣牡丹纹,正是《本草拾遗》里记载的"画魂朱砂"!
"公子忍心见死不救么?
"女子仰起脸,阿森呼吸一滞。
她左眼角缀着颗朱砂痣,竟与后院供奉的药王像如出一辙。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扶那截皓腕,却被银簪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女子锁骨处的牡丹刺青上,倏忽没入肌肤。
阿森右耳嗡鸣骤起。
这次不是亡魂低语,而是千万根须扎进血肉的窸窣声。
他踉跄后退,女子却顺势倚进他怀中,冰凉手指按在他心口:"奴家柳氏,谢过公子活命之恩。
"药秤突然从柜台跌落,青铜秤砣上的钟馗像双目圆睁。
阿森猛醒过来时,柳氏己经蜷缩在库房角落。
她怀中木匣仍在渗血,将晾晒的艾草染得猩红刺目。
"这雨怕是要下到子时。
"柳氏拭着鬓角水珠,腕间铜铃却纹丝不动。
阿森注意到她襦裙下摆沾着槐花——临江县最后一株老槐,二十年前就枯死在城隍庙前。
更鼓声穿透雨幕,阿森突然想起今晨收的那批槐木。
账册上歪斜的字迹浮现在眼前:"七月十西,收百年槐木三段,货主柳氏。
"库房梁柱忽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柳氏轻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艾草堆,被朱砂浸透的药材瞬间碎成齑粉。
夜风卷着雨丝扑灭烛火时,阿森听见血茯苓在瓮中发出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