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昼腕间鲜血绘成的莲花阵泛起金光,秦川在阵眼中看到民国三年的沈宅绣楼——沈玉棠对镜梳妆的铜镜里,赫然映出苏清棠被铁链锁在琉璃灯盏中的惨状。
"姐姐..."镜中的苏清棠突然转头,锁链缠着的手指向梳妆匣,"妆奁夹层..."话未说完,陈观澜的怀表虚影在镜面浮现,表链缠住少女脖颈。
沈玉棠的梳子"咔嚓"折断,半截桃木梳齿闪电般刺入秦川眉心。
剧痛让时空骤然扭曲。
秦川再睁眼时,己置身于雾气弥漫的码头。
青石台阶上刻着"往生渡"三个篆字,七十二级台阶每级都嵌着枚带血的铜钱。
苏清昼正用青铜剑撬动第三十九级台阶,石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浆。
"这是阴阳镖局运魂的渡口。
"她剑尖挑起黑浆中的纸灰,"每逢戌亥之交,渡船会载着九十九具活尸..."话音未落,浓雾中传来船桨击水声。
腐朽的乌篷船头挂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截焦黑的婴孩手指。
撑船的老叟戴着斗笠,蓑衣下露出缠满符咒的躯体。
当船桨第三次拍打水面时,秦川的玉镯突然炸裂,碎片扎进青石板缝。
那些缝隙中伸出苍白的手,攥着褪色的戏票——正是第二章轮回戏楼的入场券。
"客官要渡河,需留一魄。
"老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
船头琉璃灯突然大亮,映出舱内整整齐齐码着的薄棺,棺盖上拓印着《申报》残页。
最靠近舱门的那口棺材正在震动,棺盖缝隙伸出缠着红线的食指——指节戴着师父的翡翠扳指。
苏清昼突然甩出墨斗线缠住船桅,线绳燃起青焰:"这是陈观澜八十年前用过的渡魂舟!
"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并蒂莲胎记渗出黑血,"清棠的残魂还在灯芯里..."老叟的斗笠应声而裂,露出爬满蛊虫的脸。
那些黢黑的甲虫从七窍涌出,在空中聚成八卦阵。
秦川摸出怀中的半枚双鱼佩,阳鱼眼珠突然脱落,滚入台阶裂缝。
地面开始震颤,往生渡的石碑轰然倾倒。
碑文背面竟刻着师父的绝笔:"亥时不开船,子时不问路。
"秦川的掌心钥匙疤突然发烫,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按在碑文"亥"字上——乌篷船底突然伸出无数鬼手,将整艘船拖入河心漩涡。
老朽发出非人惨叫,蓑衣下的符咒化作灰烬。
河水倒灌入渡口,秦川在激流中抓住块浮木,却发现是口雕着百鬼图的棺材。
"抓住铁链!
"苏清昼的喊声穿透水幕。
对岸峭壁上垂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链环上刻满生辰八字。
秦川拼命游向锁链时,看见水下沉着密密麻麻的戏服,每件袖口都绣着"沈玉棠"的血字。
当指尖触及锁链的刹那,往生渡口突然灯火通明。
九十九盏白灯笼从河底升起,照亮峭壁上的洞窟——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千三百个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张人脸,正是历代被献祭的"秦川"。
渡船在漩涡中剧烈摇晃,腐朽的船板裂开细缝。
秦川抓住舱门横梁时,瞥见黑水中浮沉着数不清的戏服,袖口金线绣着的"沈玉棠"被泡得发白。
一件旦角的水袖突然缠住他的脚踝,袖中藏着半张泛黄的戏票——正是轮回戏楼那夜撕碎的票根。
"别碰那些阴物!
"苏清昼的墨斗线擦着秦川耳际飞过,线端铜钱烧穿水袖。
布料燃烧的焦臭中,她突然闷哼一声——老叟的蓑衣里钻出条双头蛊虫,正咬住她左肩的并蒂莲胎记。
秦川抄起船桨砸向蛊虫,木屑纷飞间看见桨柄刻着密文。
那是用朱砂写的渡船铁律:"亥时船头不挂灯,子时舱内不点烛。
"此刻船头琉璃灯正泛着幽绿光晕,灯芯婴指蜷缩成戌时刻度。
"现在是戌时三刻!
"他猛然醒悟,拽着苏清昼扑向船尾。
蛊虫在身后炸成黑雾,腐蚀得船板滋滋作响。
当两人滚进狭窄的货舱时,整艘渡船突然侧翻,九十九口薄棺倾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秦川在挣扎中抓住浮棺。
棺材盖板被水流冲开,露出里面穿军装的"自己"。
那具尸体太阳穴嵌着怀表,表链缠着张褪色的《大公报》——头条正是"陈氏少帅遇刺身亡"。
"看水底!
"苏清昼的传音混着水泡声。
秦川眯起眼睛,河床竟铺满刻着八卦的青铜砖,每块砖中心都嵌着枚翡翠扳指。
当他试图捞取时,扳指突然裂开,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蚕。
浮棺在此刻撞上暗礁。
秦川被抛向峭壁,指尖触及的锁链突然活过来般缠住手腕。
锈迹斑斑的链环上,他摸到凹凸的铭文——是师父用七星匕首刻的《镇魂诀》残篇:"...亥水断阴阳,子火焚孽障..."峭壁突然裂开道缝隙,穿绛紫旗袍的老板娘款步而出。
她的白骨并蒂莲簪己经断裂,簪尖沾着片带血的视网膜:"好妹妹,你果然带着祭品来了。
"旗袍裂开的瞬间,露出爬满镇魂钉的身躯——最新那枚钉子,正钉在刻着秦川生辰的陶瓮上。
苏清昼的青铜剑突然调转方向,剑锋刺入自己心口。
喷涌的鲜血在空中凝成八卦阵,阵眼处的阳鱼佩碎片发出刺目强光。
老板娘发出凄厉尖啸,镇魂钉接连崩飞,陶瓮纷纷炸裂。
"就是现在!
"苏清昼将染血的剑柄塞进秦川手中。
他福至心灵地劈向峭壁,裂缝中竟露出条青铜栈道。
栈道尽头是座八卦铜门,门环上嵌着师父缺失的左眼。
当铜门轰然开启时,秦川看见民国三年的自己正在门后刻碑。
碑文尚未完成,最后一笔悬在半空——正是此刻他手中剑锋所指之处。
对岸洞窟传来陶瓮碎裂声,两千三百张人脸齐齐转向这边。
苏清昼的鲜血在河面绘出莲花阵,阵中浮现沈玉棠梳妆的铜镜残影。
镜中的苏清棠突然挣脱铁链,将银簪刺入琉璃灯盏:"姐姐,毁掉养蛊碑!
"峭壁应声炸开裂缝,秦川借着锁链之力荡入洞窟。
腐臭扑面而来,陶瓮中的人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最深处那口瓮封着少女的躯体,苏清棠心口的银簪与老板娘所戴的白骨簪一模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阵眼。
"随后赶到的苏清昼剑指陶瓮,"陈观澜把清棠的肉身炼成了蛊瓮。
"她割破掌心按在瓮口,鲜血顺着铭文流淌,渐渐显出一行批注:"甲戌年亥时,活祭秦川双目。
""破!
"剑尖刺入石碑的瞬间,往生渡口开始崩塌。
老板娘的笑声从洞顶传来。
她撕开旗袍,露出爬满蛊虫的身躯:"好妹妹,你终于找到这里了。
"镇魂钉接连崩飞,陶瓮中的人脸开始融合,渐渐凝成陈观澜的轮廓。
秦川的玉镯突然发烫,裂纹中钻出的青丝缠住养蛊碑。
当他把师父的翡翠扳指按进碑文凹槽时,整座洞窟开始坍塌。
苏清棠的肉身化作流光没入苏清昼体内,老板娘发出不甘的尖啸,与蛊虫群一同坠入深渊。
河水突然退去,两人跌坐在沈宅后院。
秦川在坠落中抓住苏清昼的手,却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
无数记忆画面涌入脑海:苏清棠被炼成灯芯那夜,姐姐苏清昼在渡口立下血誓;师父剜眼时看到的未来幻象;陈观澜在碑文背面刻下的第八十一道命格...月光穿过槐树枝桠,在地上投出卦象——正是往生渡石碑上未完成的那一划。
"这才是第一局。
"苏清昼捂着心口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陈观澜在八十年前,就看到了今天的卦象。
"更声从街角传来,秦氏古玩店的德式座钟突然敲响十三下。
门缝下缓缓塞入洒金红帖,并蒂莲火漆比往日更加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