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乾坤后脑勺那个鸡蛋大的包消下去没两天,他又成了那条在青石板缝里钻来钻去的泥鳅。
偷张记包子被追三条街?
小意思。
帮码头扛活的刘老蔫儿在骰子盅底下藏磁石被戳穿,挨了顿胖揍?
活该!
至于李少爷家那几个恶奴,见了他更是绕着走——倒不是怕他这小身板,实在是怕了那张能把死人骂坐起来的利嘴,还有那神出鬼没、专往人下三路招呼的阴损招式。
这天午后,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出油来。
镇子里静悄悄的,连狗都趴在阴凉地里吐舌头。
雷乾坤在镇南头那棵大榕树的枝杈上躺着,嘴里叼着根半枯的草茎,百无聊赖地数着透过叶缝漏下来的光斑。
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咕噜。
他咂咂嘴,早上的稀粥配咸菜,早就顺着汗毛孔蒸发光了。
眼神漫无目的地扫着,扫过灰扑扑的屋顶,扫过懒洋洋的土狗,最后,鬼使神差地,定在了不远处那堵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上。
墙那边,是王寡妇家的小院。
王寡妇,那可是落霞镇的一号人物。
三十出头,风韵犹存,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看人时总像带着钩子。
她男人前年跑船遇上风浪没了,留下她守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过活。
关于她的闲话,在镇子茶馆酒肆里,比说书先生嘴里的段子还多。
雷乾坤当然也听过不少荤素不忌的传闻。
他倒不是真对王寡妇有啥非分之想,纯粹是……太无聊了。
加上肚子里那点存货在造反,急需点***转移注意力。
一个极其大胆又极其混账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那不安分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并且迅速疯长。
他像只狸猫似的,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来,贴着墙根阴影,溜到了王寡妇家院墙外。
墙根下堆着些杂物,破箩筐、烂木头。
他踮着脚,把耳朵贴在冰凉的土坯墙上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院角那棵石榴树的沙沙声。
天助我也!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左右飞快地瞄了一眼,长街空寂无人。
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踩着墙下的破箩筐,身子猛地向上一蹿!
动作轻巧,带着点街头巷尾摸爬滚打练出来的野路子功夫。
双手扒住了墙头,探头,一双贼亮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往院子里扫去——哗啦!
想象中活色生香的画面没瞅见,迎接他的是一瓢兜头盖脸、带着浓烈皂角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沤了半月的抹布气息的凉水!
“哎哟我——呸呸呸!”
雷乾坤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心凉,冰凉的水激得他浑身一哆嗦,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鼻子里全是那股怪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哪个挨千刀、下油锅、生儿子没***的腌臜泼才!
敢扒老娘家的墙头?!”
王寡妇那泼辣尖利、能震碎瓦片的嗓音如同炸雷,瞬间在院子里响起,带着能把人骨头缝都刮干净的刻毒。
雷乾坤魂都吓飞了一半!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也顾不上看清院子里啥光景了,扒着墙头的手一松就想往下溜。
晚了!
“阿黄!
咬他!
咬死这个不要脸的小贼!”
王寡妇厉声尖叫。
“汪!
汪汪汪!!!”
一道凶悍的黄影伴随着狂吠,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院子里首扑墙头!
正是王寡妇家那条出了名的恶犬阿黄,獠牙森白,口水横流,一双狗眼死死盯着墙头上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充满了撕碎猎物的兴奋!
雷乾坤头皮瞬间炸了!
他怪叫一声,手忙脚乱,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墙头狼狈不堪地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墙根那堆杂物上,硌得他浑身骨头生疼。
“嗷呜!”
阿黄庞大的身躯紧随其后,敏捷地跃过墙头,落地后毫不停歇,低吼着就朝摔得七荤八素的雷乾坤扑来!
“娘咧!”
雷乾坤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疼了,连滚带爬地从杂物堆里挣扎起来,撒丫子就往街上跑!
身后是阿黄震耳欲聋的狂吠和王寡妇那穿透力极强的叫骂,如同追魂索命的魔音灌耳。
“小畜生!
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
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三岁就被妖怪叼走的扫把星!
克死爹娘的丧门星!
活该你当一辈子野狗!”
“阿黄!
追!
咬他腚!
咬他腚!”
雷乾坤跑得鞋子都快掉了,破褂子被风吹得呼啦啦响,像面投降的白旗。
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镇子里唯一还算有点人气的“醉仙楼”酒馆里。
“呼哧…呼哧…”他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浑身上下湿漉漉、脏兮兮,还沾着几根烂稻草,活脱脱一副刚被十八只野狗追杀了三条街的倒霉相。
酒馆里原本昏昏欲睡的酒客们被他这动静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哎哟喂!
这不是咱们落霞镇的小霸王雷乾坤嘛?”
柜台后面,胖得像个发面馒头似的老板娘赵大娘,磕着瓜子,拖着长腔,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这是…掉王寡妇家水缸里了?
还是被阿黄撵着舔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