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裂帛之声

苎萝之纱 依墨兵正 2025-09-14 1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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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日复一日,近乎严苛,除了仪态、礼仪、音律,她们开始学习吴语、吴歌、吴舞,教导她们的正是苏琴师,苏琴师眼神浑浊,却对吴宫雅好了如指掌,“吴音柔媚,不同于越调的清越,” 苏琴师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越语,慢悠悠地拨动着琴弦,“要入吴宫,先得懂得吴人的耳朵喜欢听什么。”

她顿了顿,手指抚过琴弦上的细砂痕迹 —— 那是上次给西施磨弦时留下的,“就像做人,得顺着别人的性子来,才能活得安稳。”

她教授一曲《梧叶舞秋风》,动作柔婉缠绵,眼波流转间需得含情脉脉,郑旦跳得极好,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的美,舞动时如同绽放的牡丹,明媚夺目,连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都带着张扬的艳色。

西施却总是差了些火候,她的美是山间溪水,清冷澄澈,跳吴舞时总带着一丝放不开的拘谨,岑嬷嬷常说她 “美则美矣,无情无绪”。

西施自己也急,夜里常常对着铜镜练习眼波流转,可一想到这眼神是要用来取悦吴王的,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

郑旦看出她的烦闷,就拉着她在庭院里散步,教她学吴地的小调:“你别想那么多,就当是唱给若耶溪的鱼听,不就自在了?”

西施试着跟着唱,调子软了些,却还是少了苏琴师说的 “媚意”。

范蠡偶尔也会来,默默观察,从不打扰教学,只在结束后与岑嬷嬷低声交谈几句。

他每次来,都会先看一眼案上那架桐木琴 —— 苏琴师说过,西施按弦手疼,他便让人寻了块吴地的软木,悄悄垫在琴身下,这样弦的震动能轻些。

他看着西施练舞时紧绷的肩线,心里总有些复杂:这姑娘本该在溪边浣纱,看鱼游鸟飞,如今却要学着用眼神勾人,是越国对不起她。

可他每次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棋局己开,没有回头路了。

这日,范蠡又来,正逢西施练习一曲新学的吴地小调,她唱得字正腔圆,技巧无懈可击,连苏琴师都频频点头,一曲终了,范蠡却轻轻摇头,“不对。”

他走上前,拿起案上的一匹越纱 —— 那是西施从家中带来的唯一旧物,她平日舍不得用,只放在房中睹物思乡,纱角还有一块小小的补丁,是她母亲生前缝的。

范蠡将越纱递给她:“唱刚才那句‘明月照沟渠’,想着这匹纱。”

西施不解其意,接过越纱,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心神微震 —— 纱上还留着母亲的针线味,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就是用这匹纱给她缝了件小衣裳,那时父亲还笑着说,夷光穿了像小仙子。

“想着它被你亲手织就,浸在苎萝溪中,又被吴人的马蹄践踏而过。”

范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残酷的力量。

西施的心猛地一痛,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匹洁白如雪的纱被吴兵的马蹄踩进泥里,纱上的补丁被撕裂,母亲的针线散成线头,顺着溪水漂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歌声再起时,音调依旧准确,却莫名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怨与凄楚,不再是徒具其形的空腔,那声音像带着水汽,沾得人心里发疼。

范蠡眼中终于亮起一丝真正的光芒:“就是如此。

技可教,情难赋。

你要记住这种心情,不是越国女子西施的怨,而是将来吴宫妃子应有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哀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西施泛红的眼角,又迅速移开 —— 他不敢多看,怕自己那点不忍又冒出来,“美人计,计不在美,而在‘人’。

要让他觉得,你是他的人,你的哀愁因他而起,你的欢愉由他而生,这才是最利的刃。”

西施握着那匹越纱,指尖冰冷,她忽然明白了,她们要学习的不仅仅是技艺,更是一种彻底的自我毁灭与重塑,她需要将自己打碎,嵌入一个名为 “吴王宠妃” 的模子里,每一分情绪,每一个眼神,都要经过精心算计。

她抬头看向范蠡,见他转身时,袖角扫过案上的琴,那垫在琴下的软木轻轻动了一下 —— 她忽然懂了,这位范大夫,也并非全然铁石心肠,只是他的温柔,都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训练变得更加严格,也更… 诡异。

岑嬷嬷开始教她们如何用眼神、用细微的动作、甚至用沉默来传递信息,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在不经意间引导话题,如何示弱,如何欲擒故纵。

岑嬷嬷教她们辨毒时,会特意把毒药和普通草药混在一起,让她们闻气味分辨,“在吴宫,一杯茶、一块点心都可能藏着杀机,你们得比猫还灵。”

她教西施如何用银簪试毒时,悄悄把自己的银簪换给了她,“这簪子是老银,比新银灵,你带着。”

郑旦如鱼得水,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将魅力化为武器的过程,练 “示弱” 时,她能瞬间红了眼眶,让人心生怜惜。

西施却越来越沉默,她学得很快,越来越好,范蠡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满意,但她觉得自己像一株被强行催发的花,内心某一部分正在悄然枯萎。

苏琴师看出她的疲惫,就常给她弹些越地的老调子,“姑娘,别把自己逼太紧,再硬的弦,绷得太狠也会断。”

一日,练习长袖舞时,西施心绪不宁,脑子里总想着范蠡说的 “哀愁”,旋转间袖袍挂住了案角灯台。

“嗤啦” 一声,她带来的那匹越纱被灯台拽落,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裂帛之声清脆刺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西施怔怔地看着地上撕裂的越纱,那道裂口正好穿过母亲缝的补丁,线头簌簌落下,像断了的泪线,她的脸色霎时苍白 —— 这纱是她与母亲最后的联系,如今也裂了。

岑嬷嬷皱眉欲斥,范蠡却抬手制止,他走上前,拾起那匹残纱,指尖轻轻抚过裂口,心里也叹了口气 —— 他知道这纱对西施的意义,就像他腰间那半块鹅卵石,是对过去的念想。

他看了看西施泛红的眼眶,将残纱轻轻放在她手中,“裂了便裂了。”

他淡淡道,“旧物不堪用,当舍则舍,明日会给你们送来新的吴绫,更华美,更称你们如今的身份。”

说这话时,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细布,悄悄塞在西施手里,“这是越地的软布,能把纱补起来,留个念想也好。”

西施紧紧攥着那裂开的越纱和软布,指尖用力到发白,低着头一语不发。

她知道范蠡是好意,可有些东西,裂了就是裂了,再怎么补,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就像她的人生,从离开苎萝村的那天起,就己经裂了一道口子,再也缝补不回从前的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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