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表妹苏雪薇送的面膜那天,是我和赵恒订婚宴的前一周。精致的粉色礼盒,
扎着银色丝带,放在我家玄关的柜子上,像个甜蜜的陷阱。“姐,这可是国外最新款,
贵妇圈都在抢,听说效果特别神奇,一夜回春呢!”苏雪薇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
甜得发腻,“你马上要当最美新娘子了,得好好保养,到时候闪瞎所有人的眼!
”她从小就这样,嘴甜,会来事,尤其在长辈面前,乖巧得像只小白兔。只有我知道,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后面,藏着多少算计。“谢了。”我语气淡淡的,
心里却本能地拉起警报。我和苏雪薇的关系,表面和和气气,内里早就烂透了。
她能有什么好心?可那面膜的牌子,我确实在时尚杂志上见过,贵得离谱。
一丝侥幸心理作祟,也许这次她真转性了?或者想在亲戚面前装姐妹情深?订婚宴就在眼前,
谁不想状态好一点?尤其是我这种,从小就被拿来和她对比着长大的“木头姐姐”。
我拆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五片独立包装的面膜,
莹白色的精华液隔着透明包装纸都能看见。确实高级。我拿起手机,
对着包装盒上的英文成分表拍了张照片,随手发给做化妆品检测的朋友王琳。“琳琳,
帮我看看这个牌子靠谱吗?成分安全不?”“哟,富婆啊,用这么贵的?”王琳很快回复,
“行,我帮你扫一眼,不过这牌子小众,数据不一定全,等我消息。”晚上,卸了妆,
看着镜子里因为筹备订婚略显疲惫的脸。我犹豫了一下,撕开了一片面膜。
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说不上来的怪味。我皱了皱眉,但没太在意。
许多高端护肤品都有独特气味。十分钟后,脸颊开始微微发痒。起初很轻微,像小虫子在爬。
我以为是自己皮肤敏感,忍了忍。又过了几分钟,那痒变成了针扎似的刺痛,越来越密,
越来越狠。不对劲!我冲到镜子前,一把扯下面膜。脸颊两侧,靠近颧骨的地方,
赫然出现了两大片不正常的红晕,像被开水烫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
皮肤下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我慌了,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地冲。没用。
灼热感迅速升级为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皮肤里搅动。红晕的中心开始发白,鼓起,
然后破裂,流出淡黄色的组织液。镜子里那张脸,迅速变得狰狞可怖。“啊——!
”尖锐的痛呼冲口而出,我死死捂住脸颊,感觉那两块皮肉正在溃烂、融化。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划破深夜的寂静。急诊室里,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我脸上伤口散发的焦糊味,令人作呕。医生戴着口罩,眼神凝重,
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化学灼伤,很深。”他声音低沉,“成分有强腐蚀性。小姑娘,
你这是用了什么?”我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全是苏雪薇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林疏桐?
”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我猛地抬头,透过泪水和脸上的纱布,
看到赵恒和他妈站在急诊室门口。赵恒的脸色煞白,
眼神在我被纱布包裹的脸上惊疑不定地扫视。他妈——我未来的婆婆,保养得宜的脸上,
震惊之后,迅速浮起的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眉头紧紧锁着,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
“这……这是怎么了?”赵恒的声音干涩。
“面膜……苏雪薇送的……”我费力地从剧痛中挤出这几个字,眼泪混着脓液流下来,
狼狈不堪。赵恒他妈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什么面膜能把脸弄成这样?
疏桐,你是不是自己乱用了什么三无产品?我们赵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剧痛都比不上这冰冷的话刺骨。“妈!”赵恒拉了他妈一下,
但眼神里的犹豫和退缩,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会传染的怪物。
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家属别在这儿吵!病人需要安静!这伤很严重,会留疤,
而且面积不小,以后只能靠整形修复,效果也难说。”“留疤?”赵恒他妈的声音拔得更高,
带着尖锐的恐慌,“那怎么行!我们家……”“够了!”赵恒猛地低吼一声,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不敢再看我,拉着他妈就往走廊外走,低声的、激烈的争执隐隐传来。
“……脸都毁了,以后怎么见人……”“……公司那些董事怎么看……”“……恒儿,
听妈的,这婚不能结……”断断续续的话,像冰锥,一下下凿在我心上。
我躺在冰冷的急诊床上,脸上是撕心裂肺的痛,身体却冷得像掉进了冰窟。
这就是我谈了三年恋爱,即将步入婚姻的男人?这就是我小心翼翼讨好的未来婆婆?
纱布下的伤口在疯狂叫嚣,提醒我现实的残酷。而苏雪薇的名字,像淬了毒的诅咒,
刻进了我的骨髓里。那一晚,成了我人生的分水岭。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每次换药都像扒一层皮。镜子成了我最恐惧的东西。 医生说,深层真皮损伤,
瘢痕挛缩不可避免,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淡化,不可能恢复如初。毁容,两个字,轻飘飘的,
却砸碎了我过去二十多年所有的骄傲和期待。赵恒和他妈第二天就来了。不是探望。
赵恒脸色憔悴,眼神躲闪,手里捏着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疏桐……”他开口,声音沙哑,“医生说……你的脸……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而且……可能……”“可能好不了了,是吗?”我隔着纱布,声音平静得可怕。剧痛过后,
是一种死寂的麻木。赵恒他妈立刻接过话茬,
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悲悯和理所当然的刻薄:“疏桐啊,阿姨知道你心里难受。
可你也要理解我们赵家。恒儿是独子,将来要接手公司,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你这个样子……以后生意场上,各种应酬酒会,你怎么陪他出席?股东们会怎么看?
客户会怎么想?这不是让恒儿,让我们整个赵家难堪吗?”每一个字,
都精准地插在我鲜血淋漓的心口上。“所以呢?”我问,纱布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赵恒抬起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疏桐,婚约……暂时取消吧。这五十万,你先拿着,
找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等你……等你好了,我们再……”“等我好了?”我嗤笑出声,
打断他,笑声干涩又悲凉,“等我这张脸,能修补得让你们赵家看得过去了,
再考虑要不要捡回来,是吗?赵恒,在你眼里,我林疏桐到底是什么?
一件可以随时退货的商品?还是你们赵家装点门面的花瓶?”赵恒的脸瞬间涨红,
带着被戳破的难堪:“疏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为你好!你现在需要安心养伤!
”“为我好?呵……”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觉得温润如玉,
此刻却无比虚伪的脸,“收起你这虚伪的‘好意’和你的臭钱。滚出去。”“林疏桐!
你怎么说话的!”赵恒他妈尖叫起来,“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给你钱让你治脸,
你还不识好歹!活该你……”“妈!”赵恒厉声喝止,一把拽住暴怒的母亲,脸色难看至极。
他看着病床上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冷漠的决绝。“好,
林疏桐,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婚约取消,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他拉着骂骂咧咧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装着五十万的信封,像一块肮脏的抹布,
被遗弃在冰冷的柜子上。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死一样的寂静。脸上伤口在灼烧,
心却一片荒芜的冰冷。爱情?亲情?在***裸的利益和一张被毁掉的脸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击。我闭上眼,纱布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琳的信息,
连续好几条,时间显示是昨晚我进急诊后不久。“疏桐!那面膜成分有大问题!
我查了国外实验室的保密数据,里面掺了实验室级别的强碱成分,伪装在植物提取物里,
微量就能造成严重腐蚀!这根本不是面膜,是毁容剂!谁给你的?赶紧停用!报警啊!
”最后一条信息后面跟着好几个惊恐的表情。强碱。毁容剂。苏雪薇。所有的侥幸,
所有的疑惑,瞬间被滔天的恨意焚烧殆尽。不是意外,不是产品质量问题!是她!
是她处心积虑,要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前,彻底毁了我!为了什么?为了赵恒?
为了林家的那点家产?还是仅仅因为,从小到大,她习惯了踩着我往上爬,
习惯了夺走我的一切?恨意像野草,在我心口的废墟上疯狂滋长。它烧干了眼泪,
淬炼出冰一样的决心。报警?证据呢?一个礼盒,几片面膜?以苏雪薇的心机,
她肯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不定,她还等着看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去求她,去质问她,
然后被她楚楚可怜地反咬一口。我摸着自己脸上厚厚的纱布,那下面是我被摧毁的人生。哭?
闹?寻死觅活?不。苏雪薇,你想看我狼狈不堪,想看我生不如死?你做梦。这五十万,
我收下了。不是补偿,是启动资金。你给我的痛苦和屈辱,我会连本带利,
让你自己亲口吞下去。你不是最在意你这张脸,最在意你在人前那副纯洁无害的假象吗?
好得很。我就让你尝尝,脸被毁掉,名声扫地,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等着吧。
我会让你变得比猪头还难看。脸上的纱布拆掉那天,我没有再流泪。镜子里的人,
左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留下了一片凹凸不平、颜色深红的狰狞疤痕,像一块丑陋的补丁,
牢牢地钉在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右脸情况稍好,但依然有明显的色素沉着和挛缩的痕迹。
毁容,实至名归。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恐惧和厌恶依然存在,但更强烈的,
是一种冰冷的审视。这张脸,是我耻辱的烙印,也是我复仇的号角。出院后,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了那个所谓的“家”。父母除了唉声叹气,
就是小心翼翼地劝我“想开点”“别跟雪薇计较,她也是好心办坏事”。好心?我心中冷笑,
把王琳那份详细标注了强碱成分的检测报告复印件扔在他们面前。父亲林国栋看着报告,
眉头紧锁,眼神闪烁:“这……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厂家的问题?雪薇她一个女孩子,
怎么会懂这些?她也是被人骗了……”母亲陈芳则抹着眼泪:“桐桐,我知道你难受。
可雪薇她哭了好几天,说是对不起你,她也不知道会这样……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闹开了,外人看笑话……”心,彻底凉透。在他们眼里,我这个亲生女儿的痛苦和毁容,
远不及家族脸面和那个“乖巧”表妹的名声重要。或许,他们心底也认为,我这张脸,
已经不值得他们为了我去追究什么了。“好,我知道了。”我平静地收起报告,
不再看他们一眼。“我搬出去住。以后我的事,不劳你们费心。
”不顾他们错愕的呼喊和挽留,我拉着早已收拾好的简单行李,
离开了这个充满虚伪和偏心的牢笼。那五十万“分手费”,成了我唯一的依仗。
我没时间自怨自艾。复仇需要资本,需要力量。而我,除了满腔恨意,一无所有。
顶着这张引人侧目的脸,找工作成了地狱难度。每一次面试,
面试官的目光扫过我脸上的疤痕时,那瞬间的惊讶、探究,甚至下意识的躲避,
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然后,便是千篇一律的婉拒。“林小姐,你的能力很不错,
不过我们公司这个岗位对外在形象要求比较高……”“抱歉,
们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请回去等通知吧……”然后便石沉大海。
现实冰冷而残酷。我租住在城市边缘最便宜的出租屋里,吃着最简单的食物,
计算着每一分钱的支出。五十万,看着不少,但在高昂的医药费我定期去做激光修复,
哪怕效果微弱和坐吃山空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有一次,
在一个高级酒店的面试再次被拒后,我疲惫地坐在大堂的休息区,看着窗明几净的环境,
衣着光鲜的客人,内心充满了挫败和绝望。难道顶着这张脸,我就真的只能活在社会的底层,
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报仇?“这位女士,请问需要续杯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制服的中年女人,
正关切地看着我。她的目光也掠过了我的脸,但里面没有鄙夷,
只有一丝职业性的礼貌和淡淡的、过来人的平静。“不用了,谢谢。”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比哭还难看。她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看你坐这儿好久了,
是来应聘的吧?别灰心。这地方就这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我当初刚下岗那会儿,
带着个孩子,比你还难,连端盘子的活都找不到。后来咬咬牙,从客房服务员开始干,
现在不也熬过来了?只要肯放下身段,肯吃苦,总能找到一口饭吃。”她的话很朴实,
却像黑暗里透进来的一线光。放下身段?吃苦?
我看着自己因为长期涂抹廉价药膏而有些粗糙的手。是啊,我还有什么身段可言?这张脸,
早就把所谓的“身段”碾得粉碎了。我连活着都艰难,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第二天,
我再次来到那家酒店。不是应聘前台或者行政,而是直接去了人力资源部,
询问最基础的客房服务员职位。HR是个年轻姑娘,看到我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
眼神里充满同情和为难:“这个岗位……很辛苦的,需要做很多体力活,
而且……”“我能吃苦。”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怕脏,不怕累。
工资低也没关系。我只想要一个工作的机会。请您给我一个试用期,如果我做得不好,
不用您说,我自己走。”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决绝,也许是她确实缺人。最终,
我得到了一份酒店最底层的客房服务员工作。工作强度超乎想象。
铺床、打扫、刷马桶、清理垃圾……每天像陀螺一样旋转在十几间甚至几十间客房之间。
厚重的制服捂得人透不过气,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清洁剂刺鼻的味道。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蛰得脸上的疤痕又痒又痛。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酸痛发抖,腰更是直不起来。
一起工作的阿姨们起初也对我指指点点,私下议论我脸上的疤。我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