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殿夺妻时,镜影露獠牙
苏倾鸾站在武将之列的末尾,孔雀蓝的披风边缘绣着银线暗纹,是顾昀特意让人仿着北境冰原狼的毛色织的。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是暖玉,被她焐得温热,形状却是罕见的月牙形,边缘处有道极细的裂痕 —— 那是三年前顾昀在北境与蛮族厮杀时,从胸口碎甲里捡回来的。
“西域诸国献夜明珠百颗,愿与大启永结盟好。”
礼部尚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刻意拔高的谄媚。
苏倾鸾抬头时,正看见西域使臣掀开锦盒,一团莹白的光滚出来,照亮了丹陛上年轻帝王的脸。
武帝萧烬今日穿了件玄色龙袍,十二章纹在灯影里若隐若现,他右手手指轻轻叩着龙椅扶手,金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三西岁,眉眼却比殿外的寒冬还要冷,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时,像鹰隼在打量猎物。
苏倾鸾下意识地往顾昀身边靠了靠。
她嫁入侯府三年,随军驻守北境两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阵仗。
顾昀的手悄悄从宽大的袖袍里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粗糙的茧子蹭着她细腻的皮肤,带着让人安心的力度。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怕,朝会一结束咱们就回府。”
话音刚落,萧烬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冰锥砸在冰面上,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镇北侯。”
他开口时,目光精准地落在顾昀身上,“听说你夫人颈间有颗朱砂痣?”
顾昀的脊背猛地一僵,握着苏倾鸾的手瞬间收紧。
“臣妻蒲柳之姿,不敢污了陛下圣目。”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铠甲的金属碰撞声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苏倾鸾能感觉到西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自己颈间,那枚被披风半掩的朱砂痣仿佛突然烧了起来。
她想起北境的老嬷嬷说过,女子颈间的朱砂痣若是红得发暗,是要招祸的。
“哦?”
萧烬从龙椅上站起身,玄色龙袍托在金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一步一步走下丹陛,龙靴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朕倒想瞧瞧,是何等绝色,能让镇北侯藏得这样紧。”
顾昀往前迈了一步,将苏倾鸾挡在身后。
他身形高大,铠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陛下,臣妻……让开。”
萧烬的声音陡然转厉,指尖突然指向苏倾鸾,“你,把披风解了。”
苏倾鸾的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顾昀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西域使臣手里的夜明珠还在发光,却照不进这大殿里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却被顾昀按住了手背。
“陛下!”
顾昀的声音带着嘶哑,“臣妻体弱,恐受不住殿内寒气,还请陛下……放肆!”
萧烬猛地提高了声音,龙袍的袖子扫过旁边的香案,香炉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灰烬溅起,迷了不少人的眼。
“在这紫宸殿里,朕的话就是天规!
镇北侯想抗旨不成?”
顾昀的手缓缓松开,苏倾鸾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她慢慢解下披风的系带,孔雀蓝的布料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襦裙。
颈间的朱砂痣像一颗血珠,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萧烬的目光落在那痣上,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与苏倾鸾面对面,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 那味道很淡,却让苏倾鸾想起北境战场上的尸山血海。
“果然……” 萧烬的指尖慢慢抬起,停在离她颈侧寸许的地方,“与朕梦中的神女,分毫不差。”
苏倾鸾的心跳得飞快,她下意识地看向殿壁。
紫宸殿的十二面铜镜是先帝时期铸造的,镜面光滑如镜,能照出殿内每个人的身影。
此刻,那些铜镜里都映出了她的样子,可不知为何,镜中的影像看起来有些扭曲。
“陛下说笑了。”
苏倾鸾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过是颗普通的痣罢了。”
萧烬没有理她,指尖突然落下,轻轻按在那朱砂痣上。
苏倾鸾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西侧的那面铜镜。
镜中的她,颈间的朱砂痣变成了一个血洞,而她的头颅正被一个穿着龙袍的人拎在手里。
那人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与萧烬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还沾着血迹。
镜外的萧烬指尖还按在她的颈间,镜中的他却正对着她的头颅狞笑。
苏倾鸾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面铜镜,镜中的血正顺着龙袍往下滴,在金砖上积成一滩,红得刺眼。
“怎么了?”
萧烬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铜镜,却只是淡淡一笑,“这镜子有些年头了,偶尔会映出些怪东西,夫人不必在意。”
苏倾鸾猛地回过神,镜中的影像己经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苍白的脸。
可刚才那一幕太过真实,那血腥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她看向顾昀,发现他也在盯着那些铜镜,脸色比纸还要白。
“传朕旨意。”
萧烬突然收回手,转身面向百官,声音洪亮如钟,“镇北侯夫人苏氏,贤淑温婉,甚合朕意。
今夜起,移居长乐宫,封为鸾妃。”
“陛下!”
顾昀猛地跪倒在地,铠甲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与内子情深意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百官一片哗然,有人惊讶,有人窃喜,还有人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西域使臣手里的夜明珠滚落在地,在金砖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烬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昀,眼神里满是嘲讽。
“镇北侯,你是觉得朕的话不好使了?”
他缓缓踱步到顾昀面前,龙靴几乎要踩到顾昀的手,“还是说,你觉得这镇北侯的位置,坐得太稳了?”
顾昀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倾鸾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在北境求婚时说的话:“倾鸾,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陛下,” 苏倾鸾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臣妾蒲柳之姿,实在配不上陛下。
况且臣妾己嫁与镇北侯,生是侯府人,死是侯府鬼,还请陛下成全。”
萧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
“成全?”
他冷笑一声,“在这皇宫里,朕想给的,没人能拒绝;朕想要的,也没人能抢走。”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来人,送鸾妃去长乐宫!”
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想要搀扶苏倾鸾。
苏倾鸾甩开她们的手,死死地盯着萧烬:“陛下若是强抢有夫之妇,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萧烬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天下人?”
他嗤笑一声,“天下人只知道朕是天子,朕做的事,就是对的。”
他突然看向顾昀,“镇北侯,你说是不是?”
顾昀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他看着苏倾鸾,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声音嘶哑地说:“臣…… 遵旨。”
苏倾鸾的心像被刀剜了一样疼。
她看着顾昀低垂的头颅,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她想起北境的风雪里,他把自己护在怀里,说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可现在,他却在金銮殿上,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
“走吧。”
一个宫女再次上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苏倾鸾没有再反抗。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昀,然后转身,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
经过那些铜镜时,她又看了一眼,镜中的她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像个提线木偶。
而在她身后,萧烬的身影映在镜中,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走出紫宸殿,冷风扑面而来,苏倾鸾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阳光。
她知道,从踏入长乐宫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可她不明白,顾昀为什么会突然妥协,更不明白,镜中的那一幕,到底是幻觉,还是预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顾昀猛地咳出一口血,滴在金砖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而紫宸殿的十二面铜镜里,同时泛起了淡淡的血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镜子的另一端,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倾鸾被宫女引着往前走,长乐宫的方向灯火通明,却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月牙玉佩,突然想起顾昀曾说过,这玉佩是他在一处古墓里找到的,据说能辟邪。
可现在,它却没能挡住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走到宫门口时,苏倾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紫宸殿的方向。
她仿佛看到顾昀正站在殿门口,远远地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她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宫女催促着她往前走,她只好转过身,一步步踏入了长乐宫的大门。
门 “吱呀” 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苏倾鸾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铜镜,镜中的她,颈间的朱砂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而在镜子的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