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首《消愁》，敬这个烂世界
他猛地回过神，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
糟了，妈肯定听见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脚边的玻璃碎片往床底下踢了踢，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应道：“妈，我没事。”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
周慧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睡衣，鬓角的几缕白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那双总是带着慈爱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藏不住的担忧和疲惫。
“怎么这么大动静？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一边问，一边探头往屋里看。
“没事妈，真没事，”顾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侧身挡住房门，“就是不小心把水杯碰掉了，己经收拾好了。”
周慧兰显然不信，她的目光落在儿子通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上，心里一揪。
“小川，你跟妈说实话，今天……是不是跟晚晴求婚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戳到儿子的痛处。
为了今天的求婚，儿子准备了多久，她比谁都清楚。
那枚戒指，几乎花光了他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
顾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
他不想让母亲，在深夜里为他担惊受怕。
“求了。
她……她没答应。”
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沙哑，“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想再拼拼事业。”
“这样啊……”周慧兰松了口气，又觉得心疼。
她拉起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上面满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傻孩子，妈就知道。
晚晴是个好姑娘，但心气儿高。
你们还年轻，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川喉头一哽。
他多想告诉母亲真相，告诉她那个“好姑娘”是怎样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可他不能。
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他不能让她再为这些烂事操心。
“嗯，我知道的，妈。”
他抬头，眼神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您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医院复查吗？
我就是……有点郁闷，一会儿就好了。”
看到儿子似乎真的振作了起来，周慧兰才稍稍放下心。
“那就好，你也别太晚，早点休息。”
她又叮嘱了一句，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听着隔壁传来关门声，顾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他看着自己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墙角那把落了灰的旧吉他，忽然自嘲地笑了。
是啊，就凭这些，拿什么去跟张浩斗？
拿什么去给苏晚晴她“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他现在，终于有资格去给了。
顾川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了那把陪了他整个大学时光的旧木吉他。
琴身上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那是当年为了省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他用袖子擦去琴弦上的灰尘，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
嗡——一声略带沉闷的琴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他的脑海中，那个庞大的文娱宝库正在缓缓开启。
无数经典的旋律和歌词，像夜空中的繁星，触手可及。
他需要一首歌。
一首能将他此刻所有不甘、愤怒、迷茫、以及死灰复燃的希望，全部倾泻而出的歌。
很快，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呆萌的胖子，在一档选秀节目上，用最朴实的嗓音，唱哭了一个时代所有挣扎的年轻人。
那首歌，叫《消愁》。
顾川深吸一口气，将吉他抱在怀里，手指搭在琴弦上。
简单的Am***，从他指尖流出。
这一次，音色不再沉闷，反而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清澈和沧桑。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当众羞辱的夜晚，回到了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街口。
然后，他缓缓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那是一种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带着淡淡烟嗓和故事感的声线。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隔壁房间，刚刚躺下的周慧兰，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小川在唱歌？
这歌声，好奇怪。
有点悲伤，又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像一杯烈酒，呛得人心头发紧。
她忍不住披上衣服，悄悄地走到儿子房门外，将耳朵贴了上去。
顾川的歌声还在继续。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没人记得你的模样……三巡酒过你在角落，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他唱的，不就是今晚的自己吗？
那个躲在角落里，像个小丑一样，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怀抱的自己。
苦涩吗？
何止是苦涩。
他的情绪开始层层递进，歌声里的情感也愈发浓烈。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唱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补衣服的背影，看到了自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熬过的无数个日夜。
那些，都是他回不去的过往。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灵魂不再无处安放……”琴声激昂，歌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也穿透了周慧兰的心房。
她捂住了嘴，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歌词，但她能听懂儿子歌声里那化不开的委屈、挣扎和痛苦。
他一定出事了。
他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是啊，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去他妈的苏晚晴！
去他妈的张浩！
去他妈的五年青春！
从今往后，老子为自己而活！
顾川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两句。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最荒唐……”最后一个尾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顾川放下吉他，像刚打完一场仗，浑身虚脱。
可他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和清明。
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都随着这首歌，被彻底地宣泄了出去。
敬过往，敬死亡。
过去的顾川，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全新的，带着整个世界文娱宝库的，顾川！
他站起身，拉开房门，正对上母亲那双满是泪痕的眼睛。
周慧兰看着儿子，嘴唇颤抖着，有千言万语想问，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句。
“小川……这首歌……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