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万府大小姐,从小被禁足不许踏出万府半步,八岁那年我梦中遇见一白狐,
它朝我眯眼一笑说:“被发现了。”隔天,万府便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天才围棋少年文景,
文景无父无母,我暗自许诺护他周全,却发现他其实是一只千年白狐,而我欠他一株仙草。
我又如何还他这世上最后一株仙草?文景却笑着对我说:“我们来生小仙草吧。
”01万府坐落在山清水秀的丘山城,距离青丘这个神秘之处不过几十里。我自幼时,
便喜欢缠着祖父听故事,最爱青丘狐传说。“曾经有人在青丘附近砍柴,
隐约听到树林里有人在交谈。这荒郊野岭怎还有人?他蹑手蹑脚走去,拨开枝叶,
远远地窥探到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对坐磐石下棋,
边下棋还边摇晃着一根又大又粗的狐狸尾巴。”祖父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我从未踏出万府半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这真的吗?”我追问道。“与你何干,
去练棋吧。”祖父敲我头一下。我有些吃痛地摸了摸头,闷闷不乐地坐在案台旁。
这一切都怪那个骗钱的江湖道士。听祖父说,我刚出生便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一个道士治好了我,并告诉祖父一个保我平安的方法——出嫁前不能踏出万府一步。从此,
我便只知府内,不知府外。身为万府的千金小姐,我从小便要习得一手好琴棋书画,
为的是将来相夫教子,服侍夫君。这当然不是一个八岁孩童的想法。李嬷嬷是我的教导嬷嬷,
大约五十岁,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妇人。她整日在我的耳边念叨女子本该如何如何的迂腐之事,
令我耳中生茧,烦闷不已。一日,夏日午后,阳光灼热。
连下人们都忌惮这酷暑盛夏在屋内避暑,我却毫不在意,在院内撒开脚丫子疯跑。
八岁本就是扑蜂引蝶,天真烂漫的时候,夏日是虫子的天堂,知了鸣叫,小虫雀跃。
我被一只碗口大的青头蚂蚱吸引,猫着腰来到了偏院。偏院的草木缺少修理,
茂盛之处竟也长到了八岁孩童这么高。这里的墙面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有了些许斑驳,
突然我察觉了一丝不对。偏院的墙角竟然有一个大洞!这要是被祖父知道,
这些游手好闲的下人们定是少不了一顿板子的。但我偷摸着笑出了声。
从这个洞里袭来阵阵凉风。我俯身便从那洞里钻了出去,迎接我的是刺眼的阳光和自由。
02湖畔垂柳,波光粼粼。在外嬉戏玩闹了一番,一阵倦意涌上心头。
我脸上覆盖着一片荷叶,睡在一棵大柳树旁。“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耳畔隐约传来一人吟诗的声音。这人声音甚是好听,像孩童般清澈,微风般清爽。
“柳丝常伴钓丝悬......”这人重复着,迟疑着迟迟说不出下句。我心中暗暗一笑,
接道:“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虽说我生性好动了些,但好歹读过些许圣贤书,
腹中还是有二两墨水在的。只听那人扑哧一声笑了,“姑娘厉害,小生受教了。
”随即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敷在我脸上的荷叶。我起身环顾四周,却发觉周围空无一人。
“人呢?”我摸不着头脑。这人走得也太快了吧,好生无礼。我闷闷不乐,重新睡了下去,
又将那抹翠绿的荷叶盖在脸上,遮挡刺眼的阳光。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
青丘便隐匿于这一片群山之中。青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其肉可延年益寿。我深信青丘有狐狸,或许它们伪装的太好,不曾被人类识别。
如果有一天让我见见青丘的狐狸该多好?真如传说中爱模仿人吗?会吃人吗?一阵困意袭来,
我心中默默想着这些心事,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着实是舒服,软乎乎的。睡梦中,
我隐约感觉脖颈处一阵搔痒,朦胧之中看到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环在了我的脖颈处。
我愕然,是狐狸!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这狐狸的脸庞。哪知这狐狸冲我嫣然一笑,
说:“哎呀,被发现了。”虽是一张兽脸,却笑靥生春,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分外的灵动。
只见这九尾白狐转瞬间便扑入花丛之中消失不见。惟余冷香萦绕在我的鼻尖和脖颈处。
我奋起想要抓住它,却扑了一空。一阵失重感让我惊醒,我发现自己正处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惜儿在一旁,看到我醒了,提醒道:“小姐,该起来练棋了。
”惜儿是自幼同我一起长大的婢女,她阿爹好赌,将女儿卖给了我们万家。我懊恼地起身,
问:“我刚刚一直在这睡觉吗?”惜儿答:“是的,小姐睡着了,奴婢便在一旁候着,
从未时睡,申时醒的。”原来是一场梦,我怅然若失。03练棋练棋练棋!
琴棋书画这四样里我偏偏最讨厌练棋。因为不喜欢,所以我的棋艺进步得极慢。
“那祖父为你寻得一位棋师来如何?”祖父问。“好,好。我一定好好学。”我拍手称赞道。
第二天,祖父便为我寻求丘山城棋艺了得的棋师。为精进万府千金小姐的棋艺,
祖父发出了重金招募榜。来我万府的棋师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来人多自称棋手,
实则棋差一着,难以胜任棋师一职,引得祖父连连摇头。我在屏风后倦了,斜斜地躺着,
看来这棋我是永远学不会了。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骚动,传来了不少人的低声惊叹。
我觉得疑惑,便将屏风戳了一个小洞,从小眼里往外窥探。眼睛还没有找到人群惊叹的对象,
鼻子却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冷香。这香味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闻过。我眨眨眼,
透过小洞看见了来人。那人生得俊俏白皙,玉面朱唇,看起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往前一步,两袖生风,双手作揖,自称文景,称我祖父一声万大人。祖父上下打量一番,
满心满眼都是满意。祖父要与他对弈,一局定音,他欣然应允。我在屏风内观局,
心思却不在棋局上。我上下打量着文景,他正端坐在案台边与祖父对局。他身形清瘦挺拔,
一张脸生的极其俊俏,领口处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像是从未晒过日头似的。文景执黑,
指尖拈着一枚墨玉棋子,在青玉棋盘之上不紧不慢地下着。祖父执白,时而沉思,时而激动,
他的额上已经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片刻过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棋盘上已经满盘皆子。许久,
祖父长吁一声:“是我输了。”文景起身作揖:“大成若却。”祖父满意地点点头。
我也满意地点点头。文景起身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看,目光炬炬似乎穿透屏风见到我。糟糕!
我赶紧将视线从小孔上挪了下来。目光虽下移,那张脸却浮现在我脑海里,眉眼如画,
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眸子黑的发亮,在阳光下偏又泛着些琥珀色的光。
躲在屏风后的我暗暗地笑了。自那以后,人人都道万府来了个天才围棋少年。
04祖父是个惜才的人,文景又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棋逢对手,
难免对他产生些怜悯之心,便让他在万府上久居了。祖父对他甚是欣赏,经常和他对弈闲谈。
祖父问他平日里是怎么学习棋艺的,文景淡淡一笑,说他从离这几十里的桃源村来,
村里有一名归隐之士,唤作三桃先生。三桃先生时常在桃树下闲坐,酌一壶小酒,
一个人下棋。他觉得十分有趣,便常常闹着让那三桃先生教些对弈之术。
说着文景发亮的眸子又暗淡了些,好巧不巧,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前些日子去世了,
于是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丘山城想谋一条生路。恰好遇上了万府招募棋师,
便想着来碰一碰运气。于是,文景成了我的老师。我问文景,“桃源村离青丘近不近?
”文景淡淡笑道,“不过十几里。”“那你有没有见过狐狸?”“山上总归有些飞禽走兽的。
”“青丘真的有狐狸精吗?”文景两眼一眯,“你当真想知道?”我点点头:“想。
”他不语,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比了个“三”。我惊喜道:“三只?
”文景轻轻地用手指点了我额头一下,说:“赢我三局,便告诉你。”我哼一声,
“不说就不说,还提这种要求。”我常常和他对弈,却从来没有赢过一局。下着下着,
我便恼了,于是对着文景的子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他看我下棋下得又气又恼觉得甚是好笑,
也不着急落子,只是托腮轻笑。“啪嗒”一声,黑子落下,我低头看着棋局,
白子已被黑子悄无声息地困住,无法挣脱。白子已然满盘皆输。我皱眉,
大声说:“我再也不下棋了!文景眼尾微挑,眼眸中泛着琥珀色的狡黠,
“梦姑娘已经很厉害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当真?”“幼年顽皮不学好,
被三桃先生拿柳条伺候了一顿,便安安心心地学了。”我扑哧一声笑了,
输棋已经被我抛之脑后,脑海中全是文景挨柳条的场景。文景十四岁,不仅生了一副好面孔,
又似个小大人一般成熟。因此,我变成了文景身后的一只跟屁虫,他干什么去哪儿,
我总是跟着。05“跟屁虫!”我循声望去,院子的角落里蹲着一个灰头土脸的黄毛小孩,
正冲我做鬼脸。又是这个讨厌鬼牛二!牛二是家仆牛大的孩子,他脸蛋上总是灰扑扑的,
时常挂着两根淡绿色的清鼻涕,吸溜一声便缩回去。祖父说牛大对我有恩,
便让牛大在万府平日里干些粗使活计,还特准牛大的两个小娃同我一同读书识字,
平日里在一起玩耍。两个小孩大的女娃唤作妞儿,小的这个便是牛二。妞儿比牛二大了三岁,
可是却身形瘦小,足足比牛二矮了一个头。不知情的人见了,总以为男娃是哥哥,
女娃是妹妹。我原本就不喜欢牛二,平日里的吃食他总抢了姐姐的那份去,
言行举止还很粗鲁无礼。原本万府上没有和我年龄相仿的玩伴,
我无聊时也和牛二和妞儿捉捉小虫,捏捏泥人,打发些时光。可如今光景不同了,
现在我有了文景。文景和牛二宛如云泥之别。自从文景来了之后,我便时时都守着他,
跟着他,自然也就把牛二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兴许是被冷落了很不高兴,
牛二时常在一旁朝我做鬼脸。“你过来。”牛二朝我招手。我本是不想理他的,
牛二便在院子角落里蹲着作揖哀求我。我看了文景一眼,跑了过去。“告诉你一个秘密。
”牛二神秘兮兮的对我说。“什么事?”我问。“昨日我在街上玩,
碰到一个跛脚散发的老道士,那道士好生吓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说我身上有一股狐狸的骚味。”牛二说得神乎其神。“兴许是你太久没有洗澡,
熏到那道士了吧。”我觉得好笑。“不可能!”牛二羞红了脸,又冲着文景的方向挤了挤眼。
“我怀疑他就是那只骚狐狸。”牛二说。我看向文景,他正捧一本诗集,
端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静静地读着。明媚的阳光透过竹林照拂下来,一阵微风吹来,
文景的脸上,书上,身上和我的心里都是一片光影摇曳。我的文景是那样好,衣着整洁,
举止优雅,身上还时常散发出一股冷香。牛二却跟我说他是一只骚狐狸。我有些恼怒,
抬手照牛二的脸上掴了一掌。“啪!”地一声,牛二的脸上瞬间浮现四根指痕。“你打我?
”牛二一脸不可置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牛二捂着脸红着眼跑了。文景是不是狐狸,
我自有我的判断,我可不是一个三言两语便能被挑拨去了的人。我又回到文景身旁,
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怎么了梦姑娘?牛二说了些什么让你这般恼怒?
”我笑道:“无事无事,你安心读书就好。可是牛二没有就此算了,他开始陷害文景。一日,
牛二悄悄潜入了李嬷嬷的房间,打开梳妆盒偷走了一只阳绿色翡翠手镯。
牛二偷这只手镯也不是为了换钱,而是偷偷将这手镯藏在了文景的被褥下面。
我们几个小孩都知道李嬷嬷宝贝这只手镯,她从来不舍得带,只会拉开木盒欣赏一番,
然后又包上手帕小心地放回去。不出所料,
到下午李嬷嬷拉开木盒发现自己的宝贝手镯不见了,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昏倒在地。
这时,牛二站出来说他亲眼看见文景正午的时候趁四周没人溜进李嬷嬷的房间,
停留了一会又鬼鬼祟祟地出来了。文景是个后来人,家仆们当然愿意听信牛二的说辞。
家仆们嘴里全是些难听的话语,说文景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穷小子,要将这双手剁了去。
我一把将文景拉在身后,说:“文景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文景也不恼,
只是说让我别气坏了身子,为这样的小事不值得。我回头凶他一句,:“你懂什么!
你马上就要被赶出万府了,你倒不急不慌。”谁知这个没心肝的扑哧一声笑了,他嘴角上扬,
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般。文景往前迈一步,说:“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何以定罪?
”牛二趁热打铁道:“不撞南墙不回头!搜!
”于是一群人蜂拥而上将文景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文景向来朴素,
房间里除了一把木头椅子一床薄被褥什么都没有。牛二呆了,脸上满是不可能的神情,
他明明把镯子塞在了那被褥里。看见文景的房间被搜的乱七八糟,我又恼了,
说:“既然没有找到这个镯子,那想来是被别人拿了。家里竟然出了贼!
今天也不讲什么面子里子了,全部给我搜!”家仆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掀别人的被褥便兴高采烈,一但轮到自己便没了神采。
张三家的被搜出了一坛私藏的黄酒,王五家的在被褥夹层里藏了几包茶叶和白糖,
李嬷嬷更是在十多双鞋底夹层里里私藏了十几两好处费。一时间整个府邸鸡飞狗跳。
而那只不翼而飞的阳绿翡翠镯子在牛大的柜子里发现了。
它被牛大的几条破裤衩子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李嬷嬷得知后又是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牛二懵了,随即他大喊大叫:“妖术啊!妖术!骚狐狸精!
”牛大直接像拎小鸡仔似的将牛二拎起来,一把扔到房里将门关上。
牛大一边揍一边破口大骂:“兔崽子老子打死你!”这一天,
牛二的惨叫声一直在院子里回荡着。06牛二足足有七天没有下床,
此后他见了文景总是溜得很快。我得意洋洋地对牛二说:“文景无依无靠又如何?
那我便做文景的靠山,轮不到别人欺负了去。”牛二大抵是有些怕了,自此便收敛了许多,
不再像从前一般烦人。过了好些时日,寒气渐渐地重了。一天我晨起推窗,
发现庭院里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寒雾,呵气成霜。我赶紧吩咐惜儿道:“天冷了,
叫王五往文景的住处送些煤炭,把被褥也全部换成厚实保暖的。”惜儿点点头,
说:“这文景当真是好福气,让小姐时时挂念他。”这是自然,我许诺过要做文景的靠山。
过了几天,庭院里果然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文景不在院子里,我便去他的住处找他,
看见他正微抿双唇下着棋。一进他的房间,我便感觉到一股冷意。我又揭开了他烧炭的炉子,
里面只有一些煤炭的残渣碎末而已。我一把抓起他的手,虽然甚是好摸却冰冰凉凉的。
惜儿皱眉说:“想必是这王五家的贪小便宜,又克扣了许多分量去。”我问文景冷不冷,
他摇头说不冷。外面鹅毛飘雪,我知道他被冻傻了。这些下人们看文景无父无母,年纪又小,
还是个外来人,便寻思他是个好欺负的主,总爱明里暗里克扣些分量,或以次充好。
我让那王五过来,王五冒着大雪到了文景的屋子。他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一见我皱眉便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嘴里大喊着错了错了。我问文景该如何处置王五,
文景倒是生了副好心肠,说想必王五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做这样的事。文景寄人篱下,
定是平时被下人给欺负怕了,不敢发声,我便越发觉得这个清瘦的少年甚是可怜。
我对王五冷笑一声,说:“若是我便一定要将你赶出去了才解气,既然文景发话了要饶你,
我便饶你一次。你这个月下个月和下下的月的煤炭全部补给文景。”王五一脸难以置信,
也只能磕头跪谢。这三个月的煤炭足够把文景的屋子烧得暖和,那双手也不会冰凉了。
王五回去后,这件事便在家仆们之间传开了,人人都知道这个无父无母的少年背后有我撑腰,
都不敢在文景的身上使坏了。我既然许诺过要护着文景,那我定能做到。
07庭院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现在的我已然褪去孩童的稚嫩,
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惜儿侍奉我穿衣时啧啧道,“我家小姐真是会长,丰美不说,
偏偏还生了个细腰,这李公子真是好福气。”我只当是玩笑话,
笑着打断惜儿:“再耍嘴皮子就掌嘴。”我自幼便有婚约,对方是李府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