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慢一秒的眨眼
磨磨蹭蹭干什么?
再不出门豆浆该凉了!”
早上七点,我妈拍门的声音把我从混沌里拽出来。
窗外的阳光己经爬进窗台,落在书桌上——那本被改了字的“幸福一人家”相册,还安安稳稳躺在抽屉里,昨晚锁上的锁扣没动过。
我摸了摸枕头边,没有相册,也没有那张写着“你的脸在我这儿”的照片。
是梦?
我坐起身,后背的冷汗己经干了,留下一片发紧的凉意。
走到卫生间,我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发慌——从昨天早上“你昨晚死了”,到凌晨相册里的模糊脸,再到梦里的暗房,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圈,每个“异常”都抓不住证据,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快点!
我跟你爸还要去菜市场!”
我妈的声音又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像往常每个周末的早上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牙刷挤牙膏。
薄荷味的牙膏膏体雪白,挤在蓝色牙刷上,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我抬头看向镜子,镜子是卫生间墙上嵌着的老镜子,边缘有些氧化发黑,还是我爸结婚时买的,用了二十多年。
镜中的我,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跟我手里的“现实版”自己没两样。
可就在我眨了下眼的瞬间,我顿住了。
我清楚地看见,镜中的我,比我慢了一秒才眨眼。
不是我眼花——我故意又眨了一下,眼皮落下、抬起,全程不过半秒,可镜里的那个“我”,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等我己经睁开眼时,他的眼皮才慢悠悠地抬起来,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我,没有一点波澜。
“搞什么……”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没睡醒的错觉。
再睁眼,我盯着镜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眨眼——正常了。
眼皮落下,镜中同步落下;眼皮抬起,镜中同步抬起。
刚才那一秒的延迟,像从未存在过。
是太紧张了?
还是真的像我爸说的,脑子被“助眠药”伤了?
我握着牙刷的手紧了紧,牙膏沫蹭到了嘴角。
我伸手去擦,镜中的我也伸手,动作完全同步,连指尖蹭过嘴角的弧度都一样。
也许真的是幻觉。
我这么告诉自己,低下头开始刷牙。
牙刷在牙齿上摩擦的声音,水流滴答的声音,还有客厅里我爸收拾东西的动静,一切都回归正常,正常得让我刚才的疑惑显得像个笑话。
可当我再次抬头,想冲掉嘴里的泡沫时,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镜中的我,没眨眼。
我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睛睁得发酸,镜里的那个“我”,就那样首挺挺地看着我,眼皮一动不动,连眼白里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而我,己经下意识地眨了三次眼。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往上翘了一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操!”
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卫生间的门,发出“咚”的一声。
镜中的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眼神像结了冰的水,冷得刺骨。
我猛地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脸,脑子里全是昨晚镜子里那个“没脸的童年我”——他们是同一个东西吗?
是我的幻觉,还是这面镜子有问题?
“怎么了?
撞什么了?”
我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门被推了一下,我后背抵着门,没让她进来。
“没、没事!”
我的声音发颤,“不小心撞到了,马上就好!”
“快点!”
我妈没多问,脚步声走远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蜷缩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再睁开眼时,我慢慢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我,正在刷牙。
跟我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手里握着牙刷,嘴角沾着牙膏沫,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慌。
刚才那个“不眨眼的我”,又消失了。
镜子里的水流正常往下淌,我的倒影正常动,连刚才被我撞过的门,在镜中都能看到细微的划痕——一切都正常,除了我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我赶紧冲掉嘴里的泡沫,关掉水龙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卫生间。
拿起牙膏管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刚才挤出来的是雪白的牙膏,没错。
我把牙膏盖拧上,转身想走,却瞥见了洗手池里的东西。
那是我刚才挤出来、没来得及刷的牙膏。
此刻,它躺在洗手池的角落,不是雪白的膏体,而是一团黏稠的、黑色的液体。
是墨水。
跟我写小说时用的钢笔墨水一模一样的颜色,甚至能闻到淡淡的墨香,混在刚才的牙膏薄荷味里,诡异得让人恶心。
我冲过去,用手指蘸了一点——是凉的,黏糊糊的,蹭在指尖上,黑色的痕迹清晰可见。
我赶紧打开水龙头冲,可墨渍像印在了皮肤上,怎么冲都冲不掉。
“妈!
妈你来看!”
我抓着指尖的墨渍,拉开卫生间的门喊。
我妈正端着豆浆往桌上放,听见我的喊声,回头看我:“喊什么?
大清早的,魂不守舍的。”
“你看这个!”
我把指尖凑到她面前,“刚才我挤的牙膏,变成墨水了!
你看这墨渍,洗不掉!”
我妈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指尖,又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皱了皱眉:“什么墨水?
你手上不就是牙膏沫吗?
还没洗干净吧?”
“不是牙膏沫!
是墨水!
黑色的!”
我急了,伸手去擦指尖,想让她看清那是墨渍——可当我的手指蹭过皮肤时,刚才还洗不掉的黑色,竟然像被擦掉的粉笔灰一样,瞬间没了。
指尖干干净净,连一点黑色的痕迹都没有。
我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卫生间的洗手池——刚才那团黑色的墨水,也消失了。
洗手池里只有一点残留的牙膏沫,在水里慢慢化开,变成白色的泡沫。
“你这孩子,是不是真没睡好?”
我妈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牙膏就是牙膏,哪来的墨水?
你写小说写魔怔了?”
我爸也走过来,手里拿着车钥匙:“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跟你说别总对着电脑,脑子会乱的。
赶紧收拾收拾,再不走菜市场的新鲜排骨就没了。”
他们的语气很正常,眼神很正常,甚至我妈摸我额头的温度都很正常——可我明明看见那团墨水,明明指尖沾到了黏糊糊的黑色。
是我真的写小说写魔怔了?
还是他们又在像早上那样,假装看不见?
我没再争辩,转身回了卫生间。
我妈还在外面催,我爸在看时间,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走,一切都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只有我是那个出了错的bug。
我盯着镜子,镜中的我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怀疑。
我伸手,指尖碰到冰凉的镜面,镜中的我也伸手,指尖对着指尖。
就在这时,我看见镜中我的嘴角,沾着一点黑色。
不是牙膏沫,是墨水。
淡淡的,像刚才我蹭到的那团墨水,还残留在嘴角。
我赶紧伸手去擦自己的嘴角,擦了一遍又一遍,皮肤都擦红了,却什么都没有。
可镜子里的我,嘴角的那点黑色,还在那里,甚至慢慢扩大,像一滴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
我死死盯着镜中的那点黑色,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镜中的我,突然又眨了一下眼。
比我,慢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