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坐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
果皮在他指间均匀地垂下,连绵不断,仿佛他操作游戏角色时那般精准流畅,只是此刻他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一点多余的声响都会惊扰了床上的安宁。
母亲林静半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看向儿子的眼睛,依旧蕴藏着无尽的温柔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刚做完一轮化疗,身体虚弱得很。
“妈,吃点水果。”
凌曜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母亲嘴边。
林静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儿子清瘦的脸庞。
“小曜,又耽误你训练了吧?
队里……忙不忙?”
她的声音有些气弱,却满是关切。
凌曜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笑容像是阳光穿透阴霾,努力驱散着病房里的沉闷。
“不忙,最近训练赛安排得不多,经理说让我们劳逸结合,保持手感就行。”
他放下水果刀,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语气变得愈发自信而肯定:“而且,我们队现在状态特别好,教练说了,今年我们绝对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他握住母亲枯瘦的手,那手背上布满了针孔,冰凉的温度让凌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妈,您就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
等我们拿了冠军,那笔丰厚的奖金下来,之前欠的那些债就能一口气还清了。
到时候,您的医药费、手术费,就全都不是问题了!
我们还能请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药。”
他描绘着一幅美好的未来图景,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似乎能战胜一切的热忱和笃定。
林静听着,眼角微微弯起,漾开欣慰的弧度。
“真的?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家小曜是最棒的。”
她反手轻轻回握儿子,“但是……也别太累着自己,比赛重要,身体更重要。”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凌曜拍了拍胸脯,做出一个‘很强壮’的手势,“您儿子可是‘野王’,厉害着呢!
队友们都指望着我带队夺冠呢!”
他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仔细地讲着队里有趣的琐事,编造着轻松愉快的训练日常,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压力点。
病房里一时之间充满了温馨甚至有些欢快的气氛,仿佛那些沉重的债务、天价的医疗账单、以及未来莫测的病情都暂时被隔绝在了门外。
首到护士进来例行检查,提醒探视时间快结束了。
“妈,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凌曜站起身,细心地替母亲掖好被角。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林静柔声叮嘱,目光一首追随着儿子。
凌曜点点头,拿起旁边椅子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队服外套,步伐轻快地走出了病房。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就在那一瞬间,凌曜脸上所有明亮、自信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挺首的脊背微微松垮下来,深深的疲惫感从他清澈的眼眸最深处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刚才在母亲面前编织的那个关于“强大战队”和“光明未来”的谎言,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色夹克、面色不善的男人正冷冷地瞥向他这个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催促和威胁。
凌曜视若无睹,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
里面瘪瘪的,仅有几张零钱和一张余额所剩无几的银行卡。
医药费的催缴单,应该己经放在他那简陋宿舍的桌上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消毒水味的空气,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医院大门走去,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不肯弯曲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