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脆弱同盟与夜色庇护
林薇几乎是凭借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个高大的背影之后。
江衍的步伐很大,却异常轻盈,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几乎悄无声息。
与之相比,林薇的动静大得让她自己心惊胆战,每一次踩断枯枝、每一次衣料摩擦树叶,都像是对周围潜在危险的公开宣告。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但那无声的速度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林薇咬着牙,拼命调动起生物学野外考察时那点可怜的经验,努力模仿着他的落步点,同时剧烈喘息着,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腕表上,淡蓝色的数字冰冷地显示着:存活人数:69。
又少了两个。
就在他们离开溪边后的这一个多小时里。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脊椎。
她看着前方江衍宽阔而冷漠的背脊,那个轻而易举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
他为什么留下她?
那句“有趣”到底是什么意思?
演什么戏?
给谁看?
无数问题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翻滚,却一个也不敢问出口。
忽然,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
林薇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慌忙刹住脚步,紧张地环顾西周,以为出现了敌人。
江衍只是侧过身,目光扫过她苍白汗湿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小腿。
“名字。”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像询问,更像命令。
“……林薇。”
她喘着气回答,声音还有些发颤。
“职业。”
“生、生物学博士…研究极端环境微生物……”她下意识地补充,仿佛想为自己的存在增加一点价值砝码。
江衍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似乎重新评估了一下什么,但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江衍。”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至于职业?
他没说。
亚洲首富之子,前特种格斗教官——这些头衔在此刻这片丛林里,似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注脚。
短暂的沉默笼罩下来。
林薇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你……你为什么参加这个?”
她实在太想知道,是什么让这样一个看起来掌控一切的男人,也会陷入这种亡命困局。
江衍扯了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和你无关。”
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呢?
博士生。
实验室待腻了,来找***?”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一种能看穿人心的压迫感。
林薇猛地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屈辱和恐惧。
“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一个顶尖的学术交流论坛,关于孤岛生态系统的……他们发来了邀请函,所有手续看起来都无比正规……”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后知后觉的绝望,“首到被弄晕带上岛,听到那个规则……”江衍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墨色似乎更沉了一些。
他没对她的遭遇发表任何评论,也没透露自己分毫。
“看来,我们都是‘被选中’的。”
他最终只是漠然地总结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讥诮。
这句话巧妙地避开了他自己的原因,却暗示了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阴谋,留下了深深的悬念。
他不再废话,抬头看了看逐渐西斜的太阳,光线透过层叠的枝叶,变得稀疏而暧昧。
“天黑前必须找到地方。”
这不是商量。
他再次迈开脚步,但速度似乎稍微放缓了一丝,像是在迁就她的体力极限。
林薇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接下来的时间,更像是一场沉默的行军。
江衍负责判断方向、规避风险、侦查前方。
林薇则努力履行他默认赋予她的“观察员”职责——虽然她不确定他是否需要。
她注意到一片蕨类植物不自然的倒伏,小声提示;听到远处某种鸟类的惊飞声,紧张地拽紧了自己的衣角。
江衍对此没有回应,但几次微不可查的方向调整,让她感觉他或许听进去了。
终于,在天光几乎完全被林荫吞噬前,江衍在一面巨大的岩壁前停下。
岩壁底部蔓生着浓密的藤类植物,他拨开层层藤蔓,露出了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
里面有微弱的空气流动,没有大型动物栖息的新鲜痕迹。
“进去。”
他命令道。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人,地面相对干燥,岩石挡住了大部分的风。
江衍随后进来,洞内空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他身上那种混合着血、汗、泥土和某种冷冽剃须水味的气息瞬间充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从战术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装置,按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微光再次闪现,如同一个透明的碗,倒扣在洞口,将最后一点天光和外界的声响都模糊地隔绝在外。
是那个防护罩。
林薇稍微安心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江衍靠着洞壁坐下,开始检查他寥寥无几的装备:一把沾了泥的军用匕首,一个看起来像是能量棒的东西,还有那个防护罩发生器。
他没有分给林薇任何食物的意思。
林薇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默默地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半块压缩饼干,小口小口地啃着,喉咙干得发疼,却不敢多喝水——她的水壶几乎快空了。
寂静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睡。”
江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毫无困意,“上半夜我守。”
林薇哪里睡得着。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恐惧。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洞口那层微弱的、几乎融入夜色的蓝光,以及蓝光外模糊扭曲的丛林黑影。
外面,某个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短暂的、不知是人是兽的凄厉叫声,很快又沉寂下去。
她猛地一颤,抱紧了自己。
江衍似乎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黑暗中,她感觉那目光如有实质。
“害怕就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死不了。”
这句话算不上安慰,甚至有些冷酷,却奇异地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丁点。
她最终敌不过极度的疲惫,意识开始模糊。
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最后一个念头盘旋不去:他守上半夜,那下半夜呢?
她真的能在这个男人身边睡着吗?
而江衍,如同融入岩石的阴影,一动不动,只有锐利的目光始终透过防护罩,凝视着外面杀机西伏的夜。
他们的第一夜,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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