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夜逢月全食,血月当空。整个小区陷入怪异的寂静,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
邻居们眼神空洞地走向顶楼,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我躲在衣柜里发抖,
却听见哥哥在门外温柔呼唤:“出来吧,我带你看最美的血月。
”可我知道——哥哥三年前就已车祸身亡。---七月半,中元夜。
窗外的天像是泼翻了的浓墨,沉沉压下来。没有风,楼下那几棵歪脖子柳树纹丝不动,
安静得吓人。家家户户早早就闭了门,偶尔有一两点火星子在楼下花坛边明明灭灭,
是有人在烧纸,青灰色的烟扭动着升起来,被沉滞的空气摁住,散不开,
凝成一片低低的、愁云惨雾的膜。老人们说,今夜鬼门开,阴气盛,没事别瞎跑。
我缩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心里毛刺刺的。新闻推送一个劲地响,都在说今晚有月全食,
几百年一遇,恰逢中元,还会有一轮“血月”。评论区里神神叨叨,说什么的都有。
哥在的时候,最爱拉着我看星星看月亮。他要是还在,肯定早搬好了小板凳,备上望远镜,
絮絮叨叨一堆天文知识。心口猛地一抽,我把脸埋进膝盖。三年了,
那股尖锐的疼还是能轻易戳破伪装。忽然,手机屏幕猛地一闪,刺眼的亮白过后,
彻底黑了屏。摁开机键,毫无反应。“搞什么……”我不耐烦地嘟囔,
起身去按客厅的灯开关。咔哒,咔哒。灯没亮。停电了?我摸黑走到窗边,往外看。
整片小区,目之所及,所有窗户都黑洞洞的,不见一丝光。不是我家的问题,是全部停电。
不,不止是电,连远处街道上往常彻夜不休的车流喧嚣也消失了。
世界像是被突然拔掉了电源,又或者,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嘴。死寂。
一种令人心慌肉跳的、绝对的寂静。连秋虫都噤了声。这不对劲。中元节停电不算稀奇,
可怎么会这么静?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空了。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手机废了,
座机不用试,肯定也没声。唯一的念头是得找人问问。我摸索到门边,
想打开防盗门看看楼道的情况。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一阵细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不止一个。很多很多脚步声,窸窸窣窣,缓慢,
却异常整齐,从楼下往上,透过厚重的门板模糊地传进来。谁大半夜集体爬楼?
物业搞什么鬼?我下意识凑近猫眼。外面楼道的光线昏沉得可怕,勉强能视物。
一张脸猛地划过猫眼视野。是住隔壁的张阿姨。但她那张总是带着笑、唠唠叨叨的脸,
此刻像是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焦点,空洞得让人发寒。
她走路的姿势更怪,手臂微微耷拉着,脚步抬得不高,蹭着地面,不像自己在走,
倒像……像被什么拖着,牵引着。她后面是楼上的李叔,再后面是几个面熟的邻居,
一个接一个,沉默地、梦游般地向楼梯口走去,方向是……顶楼天台。没有交谈,没有迟疑,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麻木和空洞。这支沉默的队伍幽灵般经过我的门口,脚步声黏连在一起,
灌满耳朵。我后背瞬间爬满白毛汗,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不是恶作剧。这绝对不正常!
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连滚带爬地冲回卧室。第一个念头是躲起来,找个有依靠的角落。对,
衣柜!哥以前老笑我胆小,说衣柜里憋屈,但那里背靠墙,藏得严实。我拉开柜门,
一头钻了进去,合拢柜门,把自己塞进一堆衣服之间。
熟悉的、淡淡的樟脑丸和布料味道包裹过来,稍微给了我一丁点虚假的安全感。黑暗中,
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我死死咬住嘴唇,
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顶楼隐约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很多人上去了。他们去天台干什么?
血月……那个新闻……时间在恐惧里被拉得无比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
也可能半个世纪。那诡异的集体脚步声早已消失。顶楼也再没传来任何动静。
他们还在上面吗?在做什么?我蜷得手脚发麻,却一动不敢动。就在这时——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正向卧室靠近。
不是邻居们那种拖沓麻木的步调,这个脚步声很稳,
甚至带着点熟悉的、令人想要落泪的韵律感。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呼吸骤停。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外。死寂重新降临,压得人心脏都要裂开。然后——叩,叩,
叩。轻轻的、礼貌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温和的,
带着笑意的,是我在梦里听了千百回,刻在骨头里的声音。“小懒虫,躲里面干什么呢?
”我猛地一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出来吧。”那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带着诱哄的意味,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今晚月色很美呢,哥带你去看。”“快出来,
我带你去看……最美的血月。”温柔的语调,缱绻的邀请。
可我整个人像被浸入了冰河世纪的海水里,连牙齿都抑制不住地开始磕碰,
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冰冷的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烫得吓人。我知道门外是谁。那是我的哥哥。
会在我害怕时让我躲他身后,会在我看恐怖片后笑我胆小,再用温柔嗓音哄我开心的哥哥。
是三年前那个雨夜,在帮我买冰淇淋的路上,被一辆失控卡车卷入车底,当场身亡的哥哥。
他的遗像,还安静地摆在客厅的桌子上。衣柜里的黑暗稠得像墨,
我的心跳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噪音,撞在肋骨上,发出沉闷又骇人的回响。
每一次搏动都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门外,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怎么不理哥哥?
”他的语调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活生生的,像我小时候闹别扭时他蹲下来哄我的样子,
“躲猫猫玩够了吗?该出来了。”冰冷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我不能答应,不能出去。我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不是我哥。可那声音太像了,
像到每一处细微的转折,每一个亲昵的停顿,都和我记忆深处分毫不差。
像到我的喉咙自己发紧,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一句“哥”。
顶楼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门外的“哥哥”似乎顿了顿,随即又轻笑起来,
带着了然的意味:“吓到了?别怕,有哥在呢。”他的声音贴得更近,
仿佛就隔着薄薄的柜门,将额头抵在了上面。“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特别漂亮,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吗?哥陪你去天台,就我们俩。”甜腻的,诱哄的。像裹了糖霜的毒药。
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衣服里,哥以前留下的毛衣带着极淡的、几乎散尽的气息,
微弱地包裹住我。眼泪无声地淌得更凶,不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撕裂的剧痛。他在利用我最深的思念,最痛的软肋。
“吱呀——”一声极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是门轴转动。是……是柜门缝隙里,
有什么东西在探进来。一根手指。苍白的,修长的,甚至指节那微微凸起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它就那样缓慢地、固执地挤进了那条窄窄的缝隙,指尖在黑暗中茫然又精准地摸索着,
离我的脸颊只有几厘米。带着一股地窖般的、阴冷的寒气。我猛地向后一缩,
后脑勺重重撞在柜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才压住那声冲到喉咙口的尖叫。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那手指停住了。门外安静了一瞬。
随即,那温柔的声音陡然贴近缝隙,依旧带笑,却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急切。
“找到你了。”下一秒,整个衣柜剧烈地一震!“嘭!”巨大的撞击力从门外传来,
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他不再耐心哄骗,开始用身体撞击柜门!“出来!跟我去看月亮!
”他的声音扭曲起来,那层温柔的假面在剥落,露出底下焦躁又疯狂的芯子。“嘭!嘭!
”木头开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锁扣的地方螺丝蹦飞了一颗。我绝望地环顾四周,
黑暗中只有衣物柔软的轮廓。无处可逃。顶楼似乎又传来了几声模糊的、不似人声的呜咽,
但很快被更剧烈的撞门声掩盖。“你不是最喜欢哥哥吗?”撞击的间隙,
他的声音又猛地放软,带着泣音,像是伤心极了,“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