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那天，我没回家，径直去了国家美术馆。我叫程雪凝，一个杀了自己孩子的凶手，

至少判决书上是这么写的。展厅正中央，挂着我丈夫陆清远的名画——《诞生》。

画作简介上写着：献给我逝去的爱人与未出世的孩子。

媒体称他为“用灵魂与悲痛创作的艺术家”。可我还没死。他需要一个伟大的故事，

来承载他的野心。我和我的孩子，就是那个故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我身边站了很久，

是当年***我的检察官。“程小姐，”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五年前，我被他蒙蔽了。

”“现在，我是名律师。”“我查到，他用画作的收益注册了一个海外信托基金，

受益人只有他自己。”我接过名片。“他以为自己画的是《诞生》。”我说。

“我要让他看到，什么是《毁灭》。”1我跟着王磊走出美术馆。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五年监禁，我已经不适应外面的光线。王磊没有多问，沉默地为我拉开车门。车内很安静，

只有引擎的低鸣。“信托基金注册在开曼群岛。”他打破沉默，递给我一个文件夹，

“名字叫‘诞生遗产’。”我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和银行流水。

“受益人，只有陆清远一个。”“《诞生》的所有拍卖收入、版权费用、周边产品盈利，

都流向了这个账户。”“一分钱都没有进入你们的共同财产。”我的手指划过那串天文数字。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名片捏得更紧。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这里暂时安全。

”王磊拔下车钥匙，“用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身份租的，没人会查到你。”他递给我一把钥匙。

我接过钥匙，走下车。“程小姐，”他叫住我，“不要联系任何人，特别是你过去的朋友。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空荡，冰冷。像我那间五平米的牢房。我脱下外套，开始新的生活。

复仇者的生活。我每天都在研究王磊带来的资料，关于陆清远的每一笔交易，每一次采访。

一开始，只是喉咙有些干痒。我以为是公寓太久没人住，灰尘太多。接着，是咳嗽。

一阵接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然后，是疲惫。我每天睡十几个小时，

醒来后身体依旧沉重，无法摆脱。我的脑子也开始变慢。看文件上的字，它们会跳动，

会模糊。我需要读三遍，才能理解一句话的意思。这不对劲。我给王磊打了电话。“我病了。

”我的声音沙哑。他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看到我苍白的脸，听到我剧烈的咳嗽，眉头紧锁。

“你去看医生了吗？”“我不能去医院。”我说，“任何记录都可能暴露我。

”王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每一个角落。他最后停在我的床头，

伸手撕开了墙角一块微微翘起的墙纸。墙纸后面，是大片大片黑色的斑点。“黑霉菌。

”王磊的声音很沉，“剧毒。”他拿出手机拍下照片，脸色铁青：“我租房时检查过，

墙壁是干净的。我们得马上走。”他转身就要去扶我，我却摇了摇头，按住了他的手。“不。

”“什么不？这地方会杀了你！”王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焦急。“走了，

他会用别的方法。”我看着那片黑色的霉斑，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他以为我一无所知，

以为我只是在慢慢病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以为的安全港湾，

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毒气室。他找到我了。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这栋房子就会慢慢杀死我。

但如果我逃了，他就知道我已经察觉。下一次的陷阱会更隐蔽，更致命。而我，

将永远只能被动地躲藏。“我不能走。”我重复道，攥紧了拳头，

把那点因脆弱而起的寒意死死压下去。“这里，就是我的战场。这些霉菌，

就是他递给我的凶器。”我走到桌前，拿出一个新本子，写下今天的日期。

“症状：持续性咳嗽，咳声加重。疲劳感加剧，每日睡眠超过十四小时。

注意力无法集中超过十分钟。”我把本子递给王磊。“帮我买个相机。

”他看着我苍白却坚决的脸，眼中的焦急渐渐沉淀为一种沉重的理解。他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每一次咳嗽的时间。每一次呼吸的困难。墙上霉菌蔓延的速度。

这些，都是我的证据。陆清远没有让我等太久。王磊拿来一台平板电脑，点开一个新闻链接。

“知名艺术家陆清远前妻出狱，精神状态堪忧。”标题下面，是我出狱那天被***的照片。

我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报道里，

一个自称“陆先生友人”的匿名人士透露，我出狱后拒绝了陆清远提供的所有帮助，

包括住所和心理干预。“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那个“友人”说，“清远很担心她，

但她把所有人的善意都当成恶意。”文章的最后，是陆清远的采访。他坐在画室里，

背景是那幅《诞生》。他穿着白色衬衫，面带忧郁。“我只希望她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如果她需要，我随时都在。”他的表演无懈可击。

一个深情、宽容、被疯子前妻纠缠的受害者。舆论的战争，

在他画下《诞生》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而我，从一开始就输了。“他在给你泼脏水。

”王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要把你塑造成一个疯子，这样，就算你以后站出来指控他，

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必须反击。”王磊停下脚步，看着我，“开记者会，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去。”我摇了摇头，一阵咳嗽让我弯下了腰。“不行。”“为什么？

”王磊不解，“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公众的法庭，是他的主场。”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他习惯了聚光灯，习惯了表演。我上去，只会变成他新故事里的丑角。

”“我不会在他的规则里，和他玩这场游戏。”我的战场，在暗处。

我让王磊把陆清远出道以来所有公开的画作资料、拍卖记录、画展图录都找来。

我把它们摊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从他一鸣惊惊的《回声》，到让他封神的《诞生》。

他的技法，他的风格，天衣无缝。拍卖记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我找不到破绽。

直到王磊的加密邮箱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匿名的。邮件内容只有一个网址链接。

王磊把链接转发给我。我点开。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艺术论坛，界面简陋，几乎已经废弃。

链接指向一个十几年前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是：“有人觉得陆清远的新作《回声》和德国画家克劳斯的作品很像吗？

”主楼下面，贴着两幅画的对比图。一幅是陆清远的《回声》，

另一幅是克劳斯一幅叫《墙内之音》的作品。构图、光影、甚至笔触的细节，都高度重合。

下面有几个零星的回复。“是有点像。”“抄袭吧？这简直是复制。”然后，

那个发帖的ID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帖子，沉没在互联网的废墟里，无人问津。原来，

他的野心，他的罪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我不是第一个牺牲品。我只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我翻出一个很久没用过的号码。“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陈默，是我。

”对面沉默了很久。“程雪凝？”他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讶，“你出来了。

”“我需要你帮忙。”我直奔主题。“什么事？”“我想做一个私人项目。”我说，

“需要学习一些……特殊的技巧。”“关于艺术品鉴定，关于伪造，

关于如何为一件不存在的东西，编造一个完美无瑕的过去。”陈默在那头笑了。“雪凝，

你这是要玩火。”“我已经在火里了。”我说。他又沉默了。“好。”他终于开口，“城南，

旧仓库区，三号库房。明天下午三点。”电话挂断。我开始学习复仇的第二课。如何用谎言，

去摧毁另一个谎言。咳嗽越来越严重。我咳出的痰里，开始带着血丝。头痛欲裂，四肢无力。

我甚至没办法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王磊找来了一个医生。一个没有执照的地下医生。

他听了我的肺，看着我咳出的血丝，下了结论。“黑霉菌中毒，很严重。再待下去，

你的肺和神经系统会有永久性损伤。”他留下一包没有名字的药片，拿走一沓现金，

又消失在阴影里。“我们必须走，”王磊在我吞下那些苦涩的药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说的对，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在这里！”我摇了摇头，靠在墙上，

感受着那片冰冷潮湿的霉斑。“不能走。”“为什么？”他焦躁地低吼，“留在这里等死吗？

”“这个房间，就是我的证据。”我喘息着，指了指墙上蔓延的黑色纹路。“我每一次咳嗽，

每一次呼吸困难，都是他罪行的回响。”“他把我扔进地狱，我就要从地狱的墙壁上，

刮下他伪善的皮肉。我走了，这一切就不存在了。”这里是他的杰作，

是他为我精心布置的疯人院和活棺材。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画笔下的《诞生》背后，

是怎样真实的腐烂与死亡。这毒素是我的催命符，也是我的计时器。

我必须在身体彻底垮掉之前，在陆清远准备好下一个故事之前。

学会陈默教我的第二课：如何用谎言，去摧毁另一个谎言。我要把他的《诞生》，

变成他的葬礼。2“陈默那边，有进展吗？”王磊问。我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扔掉纸巾。

“他给了我基础，剩下的要我自己来。”“你的身体……”“死不了。”我说，

“至少现在还死不了。”我拨通了第一个电话，一个曾经和我关系不错的画廊老板。“喂，

哪位？”对方的声音很客气。“我是程雪凝。”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几秒后，

他挂断了电话。第二个，第三个。结果都一样。有的人直接挂断，

有的人用惊恐的声音说“你打错了”，还有的人干脆关了机。陆清远已经在我过去的世界里，

筑起了一道高墙。我是墙外的瘟疫。王磊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所有和《回声》那次画展有关的人，要么离职了，要么就说不记得。

”他把一沓毫无用处的访谈记录丢在桌上。“他把痕迹清理得很干净。

”“那就逼他自己露出马脚。”我说。我需要一个舞台。陆清远亲自把舞台送到了我面前。

一张烫金的请柬，由王磊转交给我。“陆清远艺术基金会慈善晚宴。”王磊的脸色很难看，

“他这是在挑衅。”“不，他是在表演。”我拿起那张请柬，“表演他的宽容与和解。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最危险的地方，才藏着最多的秘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消瘦，眼睛里却烧着火。晚宴那天，我穿了一件黑色长裙。我走进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所有声音都停顿了一秒。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怜悯、还有幸灾乐祸。

陆清远正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他看到了我。他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随即化为一抹忧伤。

他推开身边的人，向我走来。“雪凝，你来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他想来握我的手。我退后一步。“陆先生。”“我来，

是想看看用我和孩子的悲剧堆砌起来的名利场，是什么样子。”我的声音不大，

但足够周围的人听清。宾客们的表情变得精彩。陆清远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没关系，我理解。”他扮演着被误解的圣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他转身，举起酒杯，对着全场宾客。“感谢各位今晚的到来。

艺术源于生活，也应回馈生活。这个基金会，就是为了帮助那些和我们一样，

经历过创伤的人。”掌声雷动。他站在光里，我站在影子里。宴会进行到一半，

一个巨大的冰雕被推到场地中央。是《诞生》里那个婴儿的抽象造型。晶莹剔透，

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陆清远邀请我，一起为冰雕揭幕。“雪凝，让我们一起，

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他说。他把拉着红布的绳子递给我。我没有接。“你来吧。”我说，

“这是你的作品。”他笑了笑，独自拉下红布。就在那一刻，我听到一声细微的，

冰块开裂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向后猛退。巨大的冰雕，在我眼前倾斜，崩塌。

它朝着我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砸下。人群发出尖叫。我躲开了致命的撞击。

一块飞溅的冰块碎片，划过我的额头。血流了下来。我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

保安冲了过来，场面一片混乱。陆清远第一个跑到我身边，脸上全是“惊恐”和“担忧”。

“雪凝！你怎么样？”他想扶我，我挥手打开他。“别碰我。”我的头很痛，

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被送上救护车。第二天的新闻，铺天盖地。

“艺术家陆清远前妻晚宴失控，意外受伤。”“知情人称其精神状态不稳，曾拒绝前夫帮助。

”所有的报道，都把这描绘成一场不幸的意外。而我，是那个麻烦不断、精神失常的疯子。

王磊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这是谋杀！***裸的谋杀！”“没有证据。”我额头上缠着纱布，

脑子里嗡嗡作响。那道伤口很深，医生说我确诊脑震荡。“那座冰雕的结构被人动了手脚，

削弱了关键的支撑点。只要揭幕时红布的拉力稍微大一点，就会立刻倒塌。

”王磊把一份调查报告拍在桌上，“但查不到是谁干的，监控坏了。

”“他总有办法让监控坏掉。”我利用还在医院的时间，接受了一家媒体的独家专访。

我没有指责任何人。我只是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额头上的伤口清晰可见。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孩子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遇到这些‘意外’。

”“我有点累了。”我把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舆论的风向，

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偏转。有人开始同情我。但这不够。同情无法将陆清远送进地狱。

我让王磊，开始向几个有影响力的艺术评论家，匿名泄露一些关于《回声》抄袭的“谣言”。

没有直接证据，只有那张十几年前的论坛截图，和一些模棱两可的暗示。

我以为这会掀起波澜。但我错了。那些评论家，在收到消息后，反而发表文章，

更加猛烈地吹捧陆清远。他们把这些“谣言”斥为无稽之谈，

是对一位天才艺术家的恶意中伤。公众对陆清远的同情，反而更深了。

那些文章把我钉死成一个满口谎言的怨妇。“我们输了。”王磊的声音很低。“还没。

”我盯着窗外。在艺术圈里，我赢不了他，那是他的主场。我必须换个地方。“王磊，

别再查他的画了。”“那我们查什么？”“查他的钱。”我让他停掉所有关于抄袭的调查，

把力气全部用在“诞生遗产”那只信托基金上。王磊想找专业的私家侦探。我没同意。

“这件事，不能有第三个人掺和进来。”我把自己埋进那些复杂的金融文件里。空壳公司，

离岸账户，虚假交易。一条条线索在我脑子里串联起来。陆清远拿他的画，

造了一个洗钱的机器。他安排人高价买下自己的作品，把价格炒上去。他的每一幅画，

早就不只是画了。《诞生》是这台机器里，最值钱的那个零件。

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摸到那根能让他停下的线了。陆清远又动手了。我从医院出来，

叫了辆网约车，回那间发霉的公寓。车开上了高架桥。引擎的声音不对劲，车身在抖，

速度却在往上飙。“师傅，开慢点。”司机没理我。他的手抓着方向盘，抖得像筛糠。

“刹车！刹车没了！”他吼了出来。车子彻底失控，在高架桥上左右乱撞。

我死死抓住门上的扶手。车头猛地撞上护栏。整个车厢都在扭曲，我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

前方的玻璃网一样裂开，然后炸了。我听见自己骨头断掉的脆响。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