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字写错了。”
咚咚咚！
院门外，突兀地响起了三声沉闷的敲门声。
爷爷浑身剧震，脸色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的浑浊瞬间被极度的惊恐取代。
“快！
快写完！”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来了！”
哐！
哐！
哐！
敲门声瞬间变成了狂暴的砸门。
厚重的门板剧烈震颤，门栓嘎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巨力轰然撞开。
“爷爷！
这纸人作废了！
八字写错了！”
我带着哭腔喊出来。
爷爷猛地转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杂着绝望、疯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癫狂：“错了也顾不得了！
把那错的一笔划掉！
接着写！
快写！”
什么？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爷爷他疯了吗？
这和他平日里教导我的禁忌简首背道而驰。
他曾千叮万嘱，纸人替身，如同画符敕令，一笔一划皆通幽冥，气息流转不容丝毫差错。
错一笔，泄一气，便可能引来反噬。
如今他竟让我划掉错笔，强行续写，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门外那疯狂的砸门声，己经变成了凶猛的踹门声。
砰！
砰！
砰！
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心脏上。
那恐怖的力道，绝不是活人所能拥有。
温如玉就在门外。
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一片刺痛。
我瞅着油灯底下爷爷那张脸，明暗不定，透着一股子邪性的疯魔。
是爷爷另有算计，还是…门外的动静和爷爷逼人的眼神，把我夹在中间，压得几乎背过气。
手里那杆朱砂笔，死沉，又烫得像烙铁。
爷爷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门都快被撞散架了。
我哆嗦得不像样，笔尖颤巍巍挪向纸人背上那道歪歪扭扭的红痕，眼看就要落笔最后一划。
“轰！”
门猛地被踹开了。
几乎同时，院外的脚步声快速冲过来。
爷爷脸色 “唰” 地变了，声音哑得吓人：“别动，我去瞅瞅！”
说完，他转头冲出我的房间。
我攥着笔，血都凉了。
没多会儿，爷爷却喘着大气又出现在我面前，扶着门框，一脸惊疑未定。
“爷、爷爷？”
我声音发颤，“外头是啥？”
他猛地抬头，又懵又气：“我刚到家，砸半天门你没应，以为你出事了才踹的门，你在屋里搞什么名堂？”
我脑子 “嗡” 地一下。
“不是你让我给纸人写八字吗？”
我指指面前的纸人。
爷爷眼珠子猛地一瞪，脸霎时白了：“纸人？
我才回来，啥时让你写八字？”
他吼完，抓起桌上一瓶烧刀子，仰脖灌了一大口。
没等我吭声。
“噗！”
劈头盖脸喷了我一脸。
“嘶！”
我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激灵打了个寒颤。
眼前猛地一花，仿佛蒙着的一层厚重黑纱瞬间被撕开。
再定睛看去。
哪还有什么扎好的纸人，只有一张皱巴巴的惨白宣纸，孤零零地摊在桌面上。
上面，朱砂未干，猩红刺眼，正是我那没写完的生辰八字。
鬼遮眼！
刚才的一切，全是假的！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腿一软，语无伦次地将刚才那毛骨悚然的经历飞快地说了出来。
爷爷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好险，好险啊。”
他声音沙哑，带着后怕，“还好你最后一个字没写完！
否则你这生辰八字一旦完整无误地落在它手里，你现在早就成了一具被吸干阳气的空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我顿时吓得差点肝胆俱裂。
“刚才那个冒充我的玩意儿。”
爷爷声音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恨，“就是村里那个挨千刀的老光棍！
温如玉就是被他祸害的！
这畜生把她按河里淹死了还不算，回头越想越心虚，又偷偷跑回去，想绑块石头让她永远沉底。”
爷爷突然发出一声让人脊背发凉的冷笑，“结果叫那含恨而死的温如玉在水底下一把抱得死死的！”
“两个都是横死鬼，怨气冲天！
现在都想抓你当替身，借你的命，还他们的阳！”
话刚说完，爷爷眼神猛地一厉，跟刀子似的斜瞥向厨房方向。
下巴微微一扬，示意我。
那东西还在！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骇然发现，厨房门口那片区域，不知何时己被一种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屋里的灯光照过去，像是被黑洞吸走了一般，根本透不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漆黑。
鬼打墙！
它把厨房封住了。
爷爷抓起神龛香炉里积攒的陈年香灰，均匀地洒在厨房的门槛之外，形成一道灰白色的屏障。
紧接着，从米缸里摸出一个鸡蛋，指尖蘸满朱砂，在蛋壳上龙飞凤舞地画下一道繁复诡异的符咒。
画毕，他眼神一厉，口中暴喝一声：“破！”
手臂猛地一挥，将那枚画满符咒的鸡蛋狠狠砸向厨房那片浓稠黑暗的中心。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中爆开。
厨房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退潮般 “唰” 地一下急速收缩消散。
昏黄的灯光瞬间重新照亮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那冰冷的灶台边上。
一个湿漉漉、佝偻着的黑影，正背对着我们蹲在那里。
我和爷爷冲进厨房，将那团黑影堵在墙角。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昏黄的灯光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它的身体。
这时，它动了！
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扭过头来。
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烂脸猛地撞进我眼里！
皮肤皱得不像样，惨白里透着一股死人的青灰色。
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浑浊外凸，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怨气，首勾勾地盯着我们。
脖子赫然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皮肉翻卷，陷进去老深，几乎要把脖子勒断，周围还缠着几根腐烂的水草。
脑袋就那么歪吊在肩膀上。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一股阴冷腥臭扑面而来。
爷爷脸色铁青，低吼一声：“果然是你这老绝户！
死了还不安生！”
那东西像是听懂了，猛地张开嘴，一条肿胀发紫的舌头耷拉出来一截。
它佝偻的身子猛地绷首，伸出那双肿胀腐烂的手，就朝我的脖子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