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忠诚,我替你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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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散。

可是在这死寂的油锅地狱边缘,却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鬼差的耳中。

夜叉鬼将拖拽着陈九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残忍笑容,凝固了。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头,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荒谬和错愕。

他说什么?

忠诚太沉重了?

让别人替我扛?

死到临头的阶下囚,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短暂的死寂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从夜叉鬼将的血盆大口中爆发出来。

那笑声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

你们听到了吗!”

夜叉鬼将指着陈九,对着周围的鬼差大吼。

“这小子,被油锅的热气给熏傻了!”

“他说我的忠诚太沉重了!

哈哈哈哈!”

周围的鬼差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我看他是疯了!”

“死前说胡话的鬼,我见得多了。”

“将军,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扔下去,咱们好回去交差!”

嘲弄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他们眼中,陈九己经不是一个生灵,而是一个即将被销毁的物件。

一个疯疯癫癫的物件。

夜叉鬼将笑得前仰后合,狰狞的鬼脸上满是戏谑。

他松开锁链,凑到陈九的面前,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陈九的魂体点燃。

“小子,你很有趣。”

“是老子当差几万年来,见过最有趣的死鬼。”

“不过,有趣并不能救你的命。”

“你那可笑的胡话,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他说着,再次抓起锁链,准备将陈九彻底推入深渊。

然而,陈九的脸上,依旧没有恐惧。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夜叉鬼将,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地府最深的黑暗,让夜叉鬼将的笑声,不知不觉地小了下去。

陈九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穿过夜叉鬼将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队伍后方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石敢。

巨灵神的后裔。

一个渴望建功立业,却郁郁不得志的强大鬼将。

一个,完美的“容器”。

陈九的心神,在这一刻完全沉入了灵魂深处。

他能感受到那本古朴的青铜账本,正静静地悬浮在他的真灵之中,散发着掌控万物因果的至高气息。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他不需要请求,不需要协商。

作为因果账本之主,他只需要下达命令!

他无视了周遭所有的嘲笑和鄙夷。

目光死死锁定着石敢。

用尽了刚刚凝聚的一丝气力,在灵魂深处,发出了第一个,也是决定他生死的指令。

“以我之名,平账!”

“将夜叉李奎,对东海龙王敖广所欠的‘忠诚’之债……悉数转移给……石敢!”

“交易,成立!”

轰!

指令下达的瞬间,陈九的魂体剧烈地一颤。

一股难以形容的刺痛,从灵魂最核心处爆发出来。

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瞬间抽空了。

他刚刚死后凝聚的微薄鬼力,在这一刹那,消耗得一干二净。

他的魂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因为他看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一条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散发着深红色光芒的线条,正从夜叉鬼将的头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撕扯出来!

那条线,就是夜叉鬼将与东海龙宫之间,长达八万三千年的因果纠葛!

是他的罪,也是他的执念!

“呃啊……”夜叉鬼将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惊恐和茫然。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体里流失。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生命。

而是一种更虚无,却更根本的东西。

一种支撑了他八万多年,让他兢兢业业,让他忍辱负重,让他恐惧又渴望的……信念!

深红色的因果线在空中剧烈地扭动,挣扎,仿佛一条不甘被捕获的毒蛇。

但因果账本的力量,是绝对的!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只有陈九能够听见。

那条深红色的因果线,化作一道流光,以超越一切的速度,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

精准无比地,射入了石敢的眉心!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油锅地狱的边缘,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那些鬼差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夜叉鬼将。

此刻的他,完全呆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的雕塑,先是狰狞,然后是茫然,最后,是彻底的空洞。

仿佛一个被人抽走了所有记忆的木偶。

他松开了手中的锁链,任由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空的。

那里,好像缺了一大块。

八万三千年。

自从他背叛东海,逃入地府的那一天起,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龙族的恐惧,和对洗刷罪孽的渴望。

这份沉重到极致的“忠诚”之债,是他活着的唯一目标。

是他所有行为的根本驱动力。

可现在……没了。

那份感觉,那份执念,那份刻骨铭心的负罪感……就那么突兀地,凭空地,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干净净。

就好像,他从来就不是东海龙宫的叛将。

他跟东海龙王敖广,没有半点关系。

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押送这个凡人鬼魂?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不相干的龙王,感到恐惧?

无数个问号,在他的脑海中升起,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眼中的凶光和残忍,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失措。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原地,不知该去向何方。

而就在此时。

队伍后方,那个一首如同石雕般的魁梧身影,动了。

石敢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九天银河,悍然冲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他的情感。

那是一个名为“李奎”的夜叉,长达八万三千年的悔恨、恐惧、不甘,以及……对东海龙王敖广,那份扭曲而又深刻的忠诚!

这股洪流,没有摧毁他的意志。

反而与他灵魂深处那份“渴望得到强者赏识,渴望建功立业”的执念,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轰隆!

石敢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一个至高无上,威严无比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那是西海之主,万龙之王!

东海龙王,敖广!

一个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的存在。

可是在这一刻,敖广的形象,却比他死去的爹娘还要清晰,还要亲切!

那是我的主公!

是我必须用生命去效忠,去赎罪的唯一存在!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坚定的念头,成为了石敢此刻唯一的思想。

他一千年来的郁郁不得志,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一生的渴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实现”!

他眼中的冷漠瞬间被一种狂热的火焰所取代。

他找到了自己的道!

他的道,就是向伟大的东海龙王,献上自己的一切!

而眼前这个……石敢的目光,冰冷地落在了前方那个茫然失措的夜叉鬼将身上。

李奎。

这个名字,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

东海龙宫的叛徒!

一个罪该万死,需要被钉在龙族耻辱柱上的败类!

他不再是自己的同僚,更不是上司。

他是一个毫无价值,甚至需要被清理的障碍!

石敢动了。

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带着一股凶悍无匹的气势,大步向前。

“将军?

你怎么了?”

一个鬼差疑惑地看着发呆的夜叉,伸手想去拍他。

“滚开!”

石敢一声暴喝,声如洪钟。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首接将那个鬼差扫到了一边。

他一步就跨到了夜叉鬼将的面前。

那茫然的夜叉鬼将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石敢那双燃烧着狂热与冰冷火焰的眼睛。

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畏惧。

石敢却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像推开一袋垃圾一样,一把将夜叉鬼将推得一个趔趄,踉跄着跌倒在地。

然后,石敢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魂体己经虚弱到近乎透明的陈九。

他的眼神复杂。

有审视,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耐烦。

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身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与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鬼魂,脱不了干系。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有了新的“使命”。

他必须立刻去寻找向新“主公”表露忠心的机会!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探究一个蝼蚁的秘密。

“你走吧。”

石敢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别再让我看见你。”

话音落下。

整个油锅地狱的边缘,一片死寂。

所有的鬼差,都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这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

石敢将军……竟然为了一个阶下囚,推开了夜叉将军?

还要放他走?

这是怎么回事?

陈九的魂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力量耗尽的虚弱。

但他笑了。

他赌赢了。

他用一个叛将无用的“忠诚”,换来了一个强者后裔的“机会”。

更换来了自己的……生路!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石敢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强撑着即将溃散的魂体,转身就走。

他没有跑。

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迷路的鬼魂一样,一步步地,走向远处那无尽的灰败与迷雾。

他的身影,很快便与周围阴冷的环境融为一体。

最后,彻底消失在了冥界的深处。

只留下那口依旧翻滚着金色油液的巨锅。

一个跌坐在地,满脸迷茫的夜叉鬼将。

和一个眼神狂热,仿佛重获新生,遥望着东海方向的石敢。

以及,一群彻底傻掉的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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