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鸟鸣将云蓁从一段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
梦里,刹车声、碎裂声与古代宴席上的丝竹声、呵斥声交织缠绕,令人心悸。
她睁开眼,望着头顶陌生的纱帐,恍惚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这不是梦。
她是云蓁,宸王府里一个刚被软禁的、身份尴尬的侍妾。
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庭院中草木的湿润气息。
这小院确实偏僻寂静,除了鸟鸣,几乎听不到王府其他地方的喧嚣。
院子不大,角落生着些杂草,但也有一小片打理过的花圃,种着些常见的花草,显得有几分生机。
既来之,则安之。
恐慌和抱怨都无济于事。
她仔细打量这间暂时的栖身之所。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两把椅子,梳妆台上只有一面模糊的铜镜和一把木梳。
所幸还算干净。
“云姨娘,您醒了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云蓁整理了一下衣裙,走过去打开院门。
还是昨天那两个护卫守着门,门口站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正是昨天醒来时见到的那个叫小荷的丫头。
她看着云蓁,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和畏惧。
“小荷姑娘。”
“姨娘,这是您的早膳。”
小荷将食盒递过来,小声说,“李管家吩咐了,您……您暂时不能出院门,膳食我会按时送来。”
“有劳了。”
云蓁接过沉甸甸的食盒,顿了顿,看着小荷紧张绞着衣角的手,放缓了声音,“院里就我一人,有些冷清。
你若得空,送饭时能陪我略说两句话吗?”
小荷似乎有些意外,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是,姨娘。
若……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退下了。”
看着小荷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云蓁轻轻关上了院门。
看来她如今在府中,己是个令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清粥,一碟咸菜,两个馒头。
伙食标准明显下降了,但还能入口。
她安静地吃完早饭,开始动手收拾屋子。
既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总要让自己舒服点。
她将柜子里略有些潮气的被褥抱到院里晾晒,打水擦拭家具,清扫角落的积尘。
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处境的不安,也让她对这方小天地有了更清晰的掌控感。
下午,小荷再来送午膳时,云蓁注意到这丫头的神色比早上放松了些许。
食盒里的菜色也略好了点,一荤一素,米饭也足量。
“小荷,王府里……平日可有什么消遣?”
云蓁状似无意地问道,一边将空的食盒递还给她。
小荷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回姨娘,各房的主子们有时会听曲、看戏,或是串门子打叶子牌。
我们做下人的,也就是做完份内的活计,偶尔说说闲话罢了。”
“我昨日似乎惹得侧妃娘娘不快了?”
云蓁试探着问。
小荷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姨娘快别问了,主子们的事,奴婢不敢妄议。”
她像是怕极了,匆匆行了个礼,“奴婢还得去厨房帮忙,先告退了。”
云蓁看着再次紧闭的院门,若有所思。
小荷的恐惧,恰恰印证了那位林侧妃在府中权势不小,且绝非宽宏大量之人。
接下来的两天,日子仿佛凝固了一般。
云蓁每日在院中活动范围仅限于方寸之地,最大的消遣便是观察院中的花草,或是透过窗棂看那一小片西方的天空变化。
小荷每日送三次饭,态度依旧恭敬而疏离,从不敢多言。
但从她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和送来的饭菜质量偶尔的波动,云蓁能隐约感觉到外界的暗流涌动。
下毒事件显然还在调查,风波未平。
她这个“功臣”兼“嫌疑人”的处境,依旧微妙。
第三天午后,云蓁正对着那片长势稍显凌乱的花圃出神,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她转身回屋,从妆奁里找出几枚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铜钱——这是原主仅有的一点私房钱。
傍晚小荷来送饭时,云蓁没有立刻接过食盒,而是将两枚铜钱塞进她手里。
小荷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手:“姨娘,这……这使不得!
府里规矩严,奴婢不能收……拿着。”
云蓁温和却坚持地将铜钱按回她手心,声音压得更低,“我不问你别的,只想劳你帮我个小忙。
明日若方便,帮我带一小包盐,再带几颗常见的香草料,比如茱萸、姜片之类,厨房里必是有的。
若不方便,便算了,万万不可勉强。”
她目光清澈,带着恳求,却无逼迫之意。
小荷捏着那两枚微凉的铜钱,看着眼前这位处境艰难却依旧温和的姨娘,犹豫挣扎了许久。
府中规矩森严,私相授受是大忌。
但这位云姨娘似乎真的与别的贵人不同,而且只是要些不起眼的调料……最终,她飞快地将铜钱揣进怀里,声音细若蚊蚋:“……奴婢……试试看。”
第二天,小荷来送早膳时,食盒底层,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着一小撮盐和几片干瘪的姜片、茱萸果。
云蓁心中一动,接过时轻声道:“谢谢。”
小荷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了这最基本的调料,云蓁看着院里那几丛野生的、类似薄荷和紫苏的植物,嘴角微微扬起。
或许,她可以试着给自己做点不一样的味道。
而此刻,王府书房内。
南宫夜听着心腹侍卫赵辰的回报。
“……静思苑那边并无异动。
云姨娘每日只是清扫院落,晾晒衣物,并无怨怼之举,也未曾试图与外界传递消息。
饮食起居皆按份例,并无特殊要求。
只是……”赵辰顿了顿。
“说。”
“只是今日,她身边的丫鬟小荷,从厨房偷偷带了一小包盐和香料的边角料进去。”
南宫夜摩挲着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盐和香料?”
“是。
量极少,似是……似是用于烹煮自己院中采摘的几株野草。”
赵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那位云姨娘的行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南宫夜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继续盯着。”
他淡淡道,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兵策上,“下毒之事,查得如何了?”
“线索在厨房一个帮厨的小太监那里断了,他前夜……投井自尽了。”
赵辰声音低沉下去。
南宫夜的眼神骤然变冷。
书房内,烛火噼啪一声,跳动的光影映在他深邃的眸中,晦暗不明。
而静思苑内,云蓁正小心地将洗净的“野草”嫩叶摘下,准备尝试用那有限的调料,为自己煮一碗不一样的汤。
危机暂缓,但远未解除。
在这寂静的院落里,她开始用最微不足道的方式,悄然尝试着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