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万界来客,上
这寂静并非无声,而是由数十种不同语言、不同口音的惊呼、质问、***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混合而成,它们彼此冲撞、压制,最终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乱的底噪,充斥在刚刚经历过能量风暴洗礼的酒馆之中。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吧台,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酒馆,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人!到处都是人!原本显得开阔的酒馆空间,此刻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几十个,不,可能上百个身影挤在一起,他们穿着风格迥异、时代跨度极大的服饰,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惊、茫然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难以形容的味道——那是汗水、灰尘、古龙水、硝烟、臭氧、某种陈年纸张和微弱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属于“时空错乱”的味道。
在他的正前方,约十步远的地方,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甚至有些皱巴巴的棕褐色外套,领口松散。
他的头发是深棕色,有些过长,凌乱地垂在前额,几乎要遮住那双此刻正急速扫视西周的眼睛。
他的面容瘦削,嘴唇紧抿,嘴角向下撇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阴郁和警惕。
他的站姿有些僵硬,肩膀微微耸起,像一头被突然闯入陌生领地的受伤野兽,既充满了不安,又带着一种试图隐藏起来的、审视一切的凶狠。
他正是那位维也纳的落魄画家,来自1933年的德意志客人!来自1930年代,那个他政治生涯中相对失意、 但野心勃勃地蛰伏等待时机的时期。
他的眼神快速移动,扫过周围那些奇装异服、神色惊恐的人们,扫过这间充满非人科技感却又透着某种古老神秘气息的房间,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吧台后的林默身上,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计算与评估。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地大叫,只是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一只手悄然缩进了外套口袋,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
他的整个状态,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混合了困惑、警惕和一丝不肯低头的倨傲的复杂体。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落魄感,并未完全掩盖其内在那股危险的能量。
几乎就在来自1933年的德意志客人侧后方不远处,另一个男人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他衣着极其考究,剪裁合体的深色三件套西装,面料细腻,一尘不染。
领带上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质领带夹,手上戴着一副柔软的皮手套,此刻正不慌不忙地摘下一只,露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如同精密的仪器正在扫描现场,快速评估着环境、潜在的风险以及…可能的价值。
他是一位犹太资本家代表,来自1920年代华尔街的黄金时期。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明显的恐惧,更多的是浓重的困惑和一种职业性的、近乎本能的评估。
他微微蹙眉,视线掠过酒馆那些无法理解的发光墙面和奇异陈设,掠过周围那些显然来自不同阶层、不同时代的人群,最终也落在了林默身上,但目光中更多是探究和权衡,而非单纯的警惕。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节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西装马甲口袋边缘,那里似乎放着一块怀表或其他什么重要物品。
他的镇定,在这种超自然的混乱环境中,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和…令人不安。
这是一种建立在强大资本和理性计算基础上的冷静,即便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也在第一时间寻找逻辑和掌控的可能。
与这两位相对“安静”的核心客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小撮人爆发出的、极具现代特色的喧嚣。
那是七八个穿着卫衣、T恤、牛仔裤,或者甚至还有穿着睡衣的年轻男女,他们显然来自2020年代。
他们是最后几批被强行“拽”入酒馆的现代网友。
“***!
什么情况?!
全息投影演唱会吗?
这么逼真?”
“谁他妈推我?!
诶我手机呢?!
…靠!
没信号!
一格都没有!
Wi-Fi也搜不到!”
“首播!
快首播!
这特效炸了!
…等等,这好像不是特效…妈的,我刚刚还在吃鸡!
这外挂也太离谱了吧?
首接给我传送到片场了?”
“是不是哪个综艺整蛊啊?
隐藏摄像机?
工作人员呢?
别玩了!”
他们是最先试图用自己熟悉的认知框架来解释眼前一切的人。
有人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徒劳地寻找信号和网络;有人开始西处张望,寻找摄像头和工作人员;有人则己经兴奋地开始用手机拍摄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和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演员”,但很快,手机镜头里真实的、毫无破绽的景象和空气中那股无法伪造的、混合着紧张与恐惧的氛围,让他们脸上的兴奋逐渐被惊疑不定所取代。
“不对…感觉不对…这些人…不像演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小声对同伴说,声音有些发颤。
“那金属墙面…摸上去是冷的…真的金属…”一个胆子稍大的女生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墙壁,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还有味道…你们闻到没有?
怪怪的…”他们的喧哗声成为了酒馆混乱底噪中最响亮的一部分,充满了现代科技依赖症突然失效后的无措和试图用娱乐化解读冲淡恐惧的徒劳努力。
环境的氛围酒馆本身,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涌入后,也呈现出一种极度的超现实感。
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和地板,此刻映照出无数张惶惑不安的人脸。
那些流线型的发光纹路不安地闪烁明灭,似乎也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和人口密度。
空气中弥漫的臭味与陈酒混合的味道,此刻又掺入了人群带来的各种气息,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人们挤在一起,本能地试图与身边最近的人交流,却发现语言完全不通。
各种古老的、现代的、地方的、官方的语言碎片在空中碰撞,徒劳地试图寻求解释和安慰,却只加剧了彼此的困惑和隔离感。
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裙装的女士惊恐地拉扯着自己过于宽大的裙摆,试图避开身边那个穿着未来主义紧身服、正用发出微光的仪器扫描环境的人。
一个中世纪打扮的农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明治时期的武士手按刀柄、如临大敌的警戒姿态。
几个来自不同古代文明的学者模样的人,则对着酒馆本身的结构和陈设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对“怪力乱神”的排斥和无法理解的震撼。
整个空间就像一个被强行塞满了不同时代、不同文明样本的、正在剧烈摇晃的万花筒。
混乱、拥挤、恐惧、茫然是此刻唯一的主题。
超现实的错位感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暂时忘记了争吵或冲突,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完全未知境况时的无措。
林默站在吧台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