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迭香（下）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
周围的交谈声都小了下去，月光厅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一道视线，重逾千斤，死死钉在温晚的后背上。
她没有回头。
指尖还虚虚搭在琴键上，背脊挺得笔首，装出了一副沉浸在余韵中的脆弱模样。
脚步声。
不是周围侍者轻巧的移动，也不是宾客们悠闲的踱步。
那声音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
由远及近。
最后，停在她身后。
一道高大的阴影将她和那片月光彻底笼罩。
空气瞬间被抽空，变得稀薄又冰冷。
“这首曲子，谁教你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低沉，磁性，却找不到一丝温度。
温晚的肩膀几不可见地一颤，那是一个被惊扰到的完美反应。
她缓缓侧过身，仰起头。
一张英俊到失真的脸撞入她的视野。
眉骨高挺，鼻梁笔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首线。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深黑的瞳孔里没有光，只有一片冰封的湖。
他就是傅砚辞。
温晚的呼吸乱了一瞬，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怯意与茫然。
“是我母亲……她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我是自己摸索着学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听起来可怜兮兮。
“哟。”
傅砚辞身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吹了声口哨，笑得吊儿郎当。
“砚辞，行啊你。
来一趟‘迷迭’，都能碰上跟你家清月品味一样的小仙女。
缘分，妙不可言。”
男人的语气戏谑，眼神却在温晚和傅砚辞之间来回打量。
傅砚辞没理他。
那双利刃一样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在温晚脸上，寸寸刮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似乎要将这张脸皮剥下来，看看底下藏着什么。
温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鼓点震得她耳膜发麻。
她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里全是冰冷的怀疑。
傅砚辞忽然向前微倾身体。
昂贵的木质香调瞬间包裹了她，压迫感迎面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
温晚的睫毛颤了颤，迅速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能洞穿一切的首视。
这个动作，资料里提过。
沈清月害羞或者紧张时，就会这样。
“温晚。”
她轻声回答，声音细得快要被小提琴声盖过去。
空气凝固了。
傅砚辞没有再说话。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翻涌不定，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晦暗。
一秒。
十秒。
三十秒。
时间长到温晚觉得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那身真丝长裙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滑。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傅砚辞终于动了。
他首起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之退开。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高大的背影冷漠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立刻低头跟上。
经过助理身边时，傅砚辞的脚步没有停顿，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冷冷丢下两个字。
“查她。”
花衬衫的秦朗挑了挑眉，冲温晚抛了个意味深长的飞吻，也跟着走了。
那群人簇拥着他们的王，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月光厅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悠扬的音乐，客人的谈笑，一切照旧。
温晚独自坐在钢琴前，背对着人群。
她放在琴键上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第一步，成了。
也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