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了条近路,穿过一条窄巷,刚拐过街角,就听见一阵清脆的争执声。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这砚台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声音脆生生的,像碎冰撞玉,带着点不服输的娇俏。
叶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巷尾的旧货摊前,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正踮着脚,伸手想去够摊上的一方端砚,手腕却被个络腮胡大汉按住了。
“小姑娘家懂什么?
这砚台是我先问过价的,老板都应了!”
大汉粗声粗气地嚷嚷,手劲不小,姑娘的手腕被捏得泛红。
姑娘咬着唇,眼眶有点红,却梗着脖子不肯让:“你问价不买,我正要付钱,凭什么抢?”
她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半块啃了一半的桂花糕,糕屑沾在嘴角,倒添了几分倔强的憨态。
叶安本不想多管闲事——在叶家这三年,他早学会了少出头。
可目光落在姑娘泛红的手腕和那双亮得像秋水的眼睛上时,脚却像被钉住了。
那双眼太干净,带着点未经世事的清澈,此刻正瞪着大汉,像只炸毛的小兽。
“放下。”
叶安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股莫名的穿透力。
大汉回头瞪他:“小子,想多管闲事?”
叶安没答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他挑着空桶,身形清瘦,可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
阳光从巷口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眼神竟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
“老板,”叶安看向摊主,“他问价后,您允了他要买吗?”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缩了缩脖子:“这……他是问了,可没说定……听见了?”
叶安看向大汉,“没说定,便是谁先付钱归谁。”
大汉见他年纪轻,又是个挑水的打扮,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教训我?”
说着就要推叶安一把。
叶安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空着的左手顺势一带,大汉踉跄了两步,差点撞翻货摊。
这一下用的是老爷子教的卸力巧劲,看着轻,实则利落。
大汉又惊又怒,还想再冲上来,却被摊主拉住:“客官息怒,这砚台本就是姑娘先看上的,要不我再给您找块更好的?”
大汉骂骂咧咧地走了。
姑娘这才松了口气,揉着发红的手腕,抬头看向叶安。
这一看,倒愣了神——眼前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裤脚沾着泥点,手掌和小臂上全是薄茧,可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看过来时,带着点不自在的闪躲。
“谢、谢谢你。”
姑娘脸颊微红,把手里的桂花糕递过去,“这个给你,谢礼。”
叶安摆手:“不用。”
“拿着嘛,”姑娘把糕硬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叫洛书遥,就住在前面的洛家巷。
你呢?”
“叶安。”
他低声答,捏着那块还带着余温的桂花糕,指尖有点发颤。
“叶安……”洛书遥念了一遍,笑起来时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的名字真好听。
对了,你刚才那招好厉害,是跟谁学的?”
叶安含糊道:“家里老人教的。”
“真好,”洛书遥眼睛亮晶晶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端砚,又抬头看他,“这砚台是我爹要的,他最爱收集这些老物件。
今天多亏你了,改天我让我爹请你喝茶?”
叶安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慌忙摇头:“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挑着水桶快步走出巷子,耳根却悄悄红了。
走了老远,才敢回头望——巷口的姑娘还站在那里,正对着他的方向挥手,月白的裙摆在风里轻轻晃,像朵刚绽开的梨花。
手里的桂花糕还带着甜香,叶安低头咬了一口,软糯清甜的滋味漫开,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他不知道,洛书遥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碰了碰发烫的耳垂,对摊主笑道:“老板,刚才那个少年,是不是叶家那个寄住的孩子?”
摊主点头:“是呢,听说性子闷,不爱说话,没想到还挺仗义。”
洛书遥捧着砚台,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心里却反复念着“叶安”两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刚才他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而叶安挑着水桶,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暖,连青石板的烫意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桂花糕,又想起洛书遥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半块糕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一首漫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