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穷鬼的廉价劳动力
世界在她眼中骤然变了颜色。
灰败的阳气与稀薄的阴气交织流动，而在她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窗棂外，紧贴着墙壁，缩着三个……鬼影。
的确是“缩着”。
三个鬼魂形体淡薄，几乎呈半透明状，是那种在阴间也属于底层、缺乏香火供奉、随时可能消散的游魂野鬼。
他们穿着模糊不清的古代短打衣衫，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面黄肌瘦，留着两撇愁苦的八字胡；另一个是个矮胖墩，脑袋很大，眼神里透着点愚钝和惊慌；第三个则是个瘦高个，脖子伸得老长，一脸小心翼翼的精明相。
刚才开口的，正是那个瘦高个。
见沈照看过来，三个鬼魂齐齐一哆嗦，几乎要化作青烟溜走，但又强忍住了恐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刚才是你在说话？”
沈照眯起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手中的墨色玉简还散发着森森鬼气，那望不到尽头的KPI清单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神识里。
“是…是小鬼…”瘦高个鬼魂瑟缩着，试图作揖，奈何肢体僵硬，动作显得十分滑稽，“小鬼张三，见过天师大人。”
他又指了指旁边两位，“这是李西，那是王二。”
李西（矮胖墩）和王二（八字胡）连忙跟着点头哈腰，魂体波动得更加厉害。
“天师大人莫怪，”张三陪着笑脸，“我等…我等是附近游荡的苦命鬼，并无害人之心，只是…只是方才感应到此地有强大的幽冥法令气息，又听闻大人似有烦恼…故…故冒昧前来，想讨个差事…差事？”
沈照挑眉，晃了晃手中的玉简，“你们指的是这个？”
三鬼的目光触及那墨色玉简，魂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曳，显然对其中蕴含的地府权威恐惧至极。
张三壮着胆子道：“正是…大人手中之物，阴气磅礴，法令森严，必是地府重器。
大人面露难色，想必是…任务艰巨？
我等虽法力低微，但跑腿打杂、探查寻踪、乃至摇旗呐喊…总归是能做一些的。
只求…只求大人闲暇时，能赏赐些微香火纸钱，让我等不至于魂飞魄散便好…”他说得可怜巴巴，另外两鬼拼命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香火纸钱”的渴望。
沈照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形容凄惨、弱不禁风的游魂，又“看”了眼神识里那浩瀚如烟的KPI清单。
地府这是把她当驴使，还是头不用吃草就能跑千里的驴。
而现在，居然有鬼主动送上门来当“廉价劳动力”？
香火纸钱？
那东西便宜得很，街角老王扎纸铺里，十个铜板能买一沓。
用十个铜板就能驱动的劳动力，去完成那价值不知几何的KPI…这买卖，听起来似乎…有点搞头？
风险当然有。
鬼话连篇，是自古以来的教训。
这些游魂来历不明，是否包藏祸心尚未可知。
但…她沈照都快饿死了，祖传手艺都快发霉了，还被地府强行摊派了五十年工龄的巨额任务。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便宜又好用？”
沈照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有多便宜？”
三鬼一愣，随即狂喜。
张三连忙道：“便宜！
绝对便宜！
大人只需每日…不，每三日！
每三日给我们兄弟一人一炷劣质线香即可！
若是能有些许碎纸钱，更是感激不尽！”
这价格，低得让沈照都觉得心酸。
地府的通货膨胀己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底层鬼魂卷成这样？
“行。”
沈照一拍大腿，“这活儿我接了，你们我也雇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她眼神陡然锐利，周身一股无形的罡气微微震荡，虽不强烈，却带着沈家正统传承的克制之力，让三鬼瞬间魂体发紧，噤若寒蝉。
“替我办事，规矩有三：一，不得欺瞒；二，不得害人；三，不得违令。
若有违背…”沈照并指如剑，指尖一缕极细的金光闪过，凌空划过一个玄奥的符文，印在三鬼魂体之上。
三鬼只觉得魂核一颤，仿佛被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对沈照的恐惧瞬间深入骨髓。
“形神俱灭，只在我一念之间。”
沈照冷冷道。
“不敢！
不敢！”
三鬼吓得魂飞魄散（字面意思上的，差点真散了），连连叩首。
“很好。”
沈照收敛气息，又恢复了那副穷困潦倒的模样，“第一个任务：帮我查查，这清单上，离我们最近、最弱、最好抓的一个目标在哪。
总得先开个张，验验货。”
“是！
是！”
张三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极细的鬼气，触碰了一下沈照允许开放的玉简边缘信息。
闭目感应了片刻，张三睁开眼，指着西边方向：“大人，找到了！
离此五里外，柳溪村，有一滞留老妪鬼魂，因惦记灶台里藏着的几文给孙子的压岁钱，迟迟不肯离去，只是夜间偶尔现身，吓到了起夜的村民。
怨气极浅，几近于无。”
沈照：“……” 这也算KPI？
地府是不是在凑数？
但，好吧，新手村任务，正合适。
“带路。”
---月色下的柳溪村寂静无声。
沈照带着三个飘在她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鬼魂，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子。
根据张三的指引，很快来到村尾一间略显破败的农舍外。
阴气很淡，若非有意探查，几乎难以察觉。
沈照示意三鬼在外等候，自己身形一纵，如一片落叶般翻过矮墙，落入院中。
天眼之下，能看到灶房方向有一缕极其微弱的灰白之气萦绕。
她摸到灶房门口，只见一个身形淡薄、几乎看不清面容的老妪鬼魂，正一遍遍地用虚幻的手试图去抠灶台的一道砖缝，脸上满是焦急和执着，对沈照的到来毫无所觉。
沈照叹了口气。
这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法器。
她走上前，从随身破旧的布袋里摸出一张最基础的安魂符，轻声开口：“老人家。”
老妪鬼魂吓了一跳，茫然抬头看她。
“您孙子的压岁钱，去年就被他娘掏出来，给他买糖吃了。”
沈照尽量让声音温和，“孩子很好，很健康，您放心去吧。”
老妪鬼魂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沈照，又看看灶台，周身的执念开始缓缓消散。
沈照将安魂符打出，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温暖的白光，笼罩住老妪。
老妪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渐变得安详、透明，最后对着沈照微微颔首，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一缕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功德金光，微不可察地融入沈照体内。
同时，她神识中的玉简轻轻一震，那个目标后面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完”字。
搞定。
轻松得让人毫无成就感。
沈照撇撇嘴，走出灶房。
院墙外，三个鬼脑袋探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大人，解决了？”
张三小心翼翼地问。
“嗯。”
沈照点头，从布袋里掏出三炷品相最差的线香，“喏，报酬。”
她指尖一搓，将香点燃，插在地上。
三鬼顿时扑了上去，贪婪地吸食着那缕缕青烟，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一点点，脸上露出了极度满足的神情，仿佛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吸完了香，三鬼精神焕发，感恩戴德。
沈照看着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啪啦作响。
成本：三炷劣质线香。
收益：一个KPI任务（虽然微不足道），节省了自行探查寻找的时间精力。
嗯，这廉价劳动力，似乎…真香？
“走了。”
沈照转身，“下一个目标。
张三，继续找，稍微有点挑战性的，但别太厉害。”
“好嘞！
大人！”
张三干劲十足，立刻沉浸入玉简的信息中。
月光下，一人三鬼的身影消失在村庄的小路上。
沈家的捉鬼之路，似乎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极其抠门的打开方式。
沈照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柳溪村那间农舍的阴影里，一丝极淡极淡、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气蠕动了一下，悄然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