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半新不旧的骡车“嘎吱嘎吱”地走着,车轱辘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坷垃,颠得车里的人像筛糠里的豆子。
车里坐着的,正是咱们新鲜出炉的平安县县令——贾清廉。
名儿是好名儿,可人嘛……此刻他正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羊皮袄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袱,包袱皮儿都快被他攥出水来了。
那里面,装着他的命根子——一顶崭新的七品乌纱帽,还有一张盖着大红官印的委任状。
“三千两啊……整整三千两雪花银!”
贾清廉心里头又疼又热乎,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冻梨,外头冰碴子还没化透,里头己经滚烫了。
他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叨叨,唾沫星子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祖上攒的那点家底儿,全填进去了!
还跟钱庄借了五百两,利滚利啊……驴打滚的利!”
他撩开车帘子,探头往外瞅了瞅。
天地一片白茫茫,除了赶车的车把式老张头缩着脖子抽旱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张头,你说,这平安县……油水足不足?”
贾清廉缩回脑袋,搓着手,眼睛里闪着光,那光,跟饿狼瞅见肥羊似的。
老张头“吧嗒”了一口烟袋锅子,浑浊的老眼瞥了瞥车厢,慢悠悠地道:“老爷,您这话问的……当官嘛,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平安县再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
再说了,您这官儿,可是实打实花银子‘捐’来的,还能让它亏了本儿?”
这话可说到贾清廉心坎儿里去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牙,拍着大腿:“对!
对!
老张头你是个明白人!
这银子,它就是个种子!
撒下去,就得长出金疙瘩来!
三年!
就三年!
本老爷要把这三千两,连本带利,翻他个十番八番!
到时候,在京城买个大宅子,也弄他个京官儿当当!”
他越想越美,仿佛己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像雪片一样往他怀里飞。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蓝布包袱,拿出那顶乌纱帽,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这帽子,在他眼里,那就是一棵摇钱树!
他忍不住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哎哟!”
帽子有点大,差点遮住眼睛。
他赶紧扶正了,对着车厢壁上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
镜子里的人,脑满肠肥,穿着不合身的旧袄子,顶着个晃晃悠悠的官帽,怎么看怎么滑稽。
可贾清廉不觉得,他只觉得威风!
气派!
这可是官帽!
是权力的象征!
“嘿嘿,有了这顶帽子,往那大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贾清廉模仿着戏文里的腔调,捏着嗓子:“呔!
堂下何人?
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嗯,得让夫人给做个新官袍,这身行头可配不上老爷我这身份……”他沉浸在“升堂断案,日进斗金”的美梦里,全然没注意到车窗外,天色愈发阴沉,风也更紧了。
老张头紧了紧破棉袄,心里嘀咕:“这新老爷,看着……咋有点不着调呢?
平安县那地方,水可深着哩……”骡车继续在风雪中前行,载着贾县令和他那价值三千两、金光闪闪的“顶戴花”,驶向那个名叫“平安”,却注定不会太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