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棂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星光。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摸了***口的古玉,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启灵仪式的事,首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却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站在启灵法阵上,天地灵气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身体,宁浩和那些嘲笑他的人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敬畏。
“呵。”
宁凡尘自嘲地笑了笑,掀开薄薄的被子下床。
地上有些凉,他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褂,又找了双还算完整的草鞋穿上。
角落里堆着他昨天劈好的木柴,他抱了几根塞进土灶,用打火石引燃。
火苗“噼啪”地舔舐着木柴,很快就升起了暖意,也驱散了柴房里的霉味。
他从灶台上拿起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倒了些清水,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干硬的麦饼——这是他昨天从族里领的月例,省了一半留到今天。
他就着清水,慢慢地啃着麦饼,每一口都嚼得很细。
他需要保存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公鸡的啼叫声,一遍又一遍,刺破了小镇的宁静。
紧接着,镇子里渐渐有了动静,脚步声、说话声、开门声……像一幅被唤醒的画卷,缓缓铺展开来。
宁凡尘熄灭了灶火,将陶碗和剩下的小半块麦饼收好,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住了三年的柴房。
墙壁上那些划痕在晨光中清晰可见,从最初浅浅的一道,到后来深深的刻痕,记录着他这三年来的挣扎和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柴房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泥土的腥气,远处的大荒边缘,山峦如黛,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显得神秘而苍茫。
碎石镇的街道上己经有了不少人,大多是穿着体面的少年少女,还有他们的父母,脸上都带着期待和紧张的神色。
今天是启灵仪式,镇上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要去镇中心的法阵试一试,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宁凡尘低着头,沿着街道边缘往前走。
他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看,那不是宁家的凡骨吗?”
“他怎么也来了?
去年不是己经证明不行了吗?”
“族长让来的吧?
毕竟是宁战的儿子,总得给最后一次机会。
不过我看啊,也是白费功夫。”
“听说天生凡骨是没法修行的,连最低等的引气都做不到,真是可惜了他爹娘当年的名声……”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扎在宁凡尘的背上。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始终没有抬头。
他知道,反抗和争辩是没用的,这些人早己认定了他是个废物,任何解释都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他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穿过两条街道,镇中心的启灵法阵渐渐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由青黑色岩石砌成的石台,约莫三丈见方,高约半丈,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能聚集天地灵气,帮助凡人开启灵智,引气入体。
石台周围己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大多是镇上的居民,还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应该是镇上各个家族的族老。
宁家族长宁山和几位宁家族老己经站在了石台侧面,脸色严肃。
宁浩也在,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劲装,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正和几个同样引气入体的少年谈笑风生,看到宁凡尘过来,立刻露出了挑衅的眼神。
宁凡尘没有理他,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站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镇上的老镇长。
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走到石台中央,清了清嗓子,“今天是咱们碎石镇的启灵大典,老规矩,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少年,依次上台,引天地灵气入体。
成者,便是我碎石镇未来的希望;不成,也莫要灰心,好好生活便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少年们:“现在,按年龄排序,一个个上来。”
随着老镇长的话音落下,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在父母鼓励的目光中,快步走上了石台。
他站到法阵中央,闭上眼睛,按照长辈教的方法,尝试着感受周围的天地灵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石台上的少年。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台上的符文渐渐亮起了微弱的白光,少年的身体周围,隐约有气流在盘旋。
突然,他的指尖亮起了一点淡青色的光芒,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见!
“成了!
王小子引气成功了!”
“好!
又一个修士!”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少年的父母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在一起。
老镇长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不错,木属性灵气,虽不算顶尖,却也合格了。
下去吧,领取一瓶引气散。”
少年激动得脸都红了,对着台下深深一揖,然后脚步轻快地跑下台,扑进父母怀里。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例子,后面的少年们也渐渐放松了些。
一个个轮流上台,有的成功引气,身上亮起不同颜色的灵光——红色的火属性,蓝色的水属性,黄色的土属性……引来阵阵欢呼;也有的失败了,站在法阵上半天,符文只亮了一下就熄灭了,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下台,接受父母失望的眼神。
宁凡尘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
他看到那些成功引气的少年,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骄傲,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而那些失败的少年,则大多和他一样,低着头,沉默不语。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失败。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却又生出一丝更复杂的情绪。
他不希望自己和那些失败的少年一样,就此认命。
“下一个,宁浩。”
随着老镇长的喊声,宁浩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上石台。
他是去年就引气入体的,今天上台,更多的是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站在法阵中央,运转体内灵力,石台上的符文瞬间亮起了耀眼的白光,比之前任何一个少年都要明亮。
他的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金属性灵气,在五行属性中也算上乘。
“好!
浩小子的灵力又精进了!”
“不愧是宁家第一个引气入体的,果然有天赋!”
宁家族老们个个面露喜色,宁山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扬了扬。
宁浩得意地扫了一眼台下,尤其是在宁凡尘的方向停留了片刻,眼神里的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他甚至还刻意运转灵力,让身上的金光更盛了几分,才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走下台。
时间一点点过去,上台的少年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角落里的宁凡尘。
喧闹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安静,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些目光像实质一样,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怜悯,有期待看笑话的……宁浩嗤笑一声,低声对旁边的宁平说:“看他那样子,估计腿都软了吧?”
宁平附和道:“肯定的,等会儿上去站半个时辰,啥反应没有,看他怎么下来!”
宁凡尘能听到他们的话,但他没有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迈步朝着石台走去。
他的脚步不快,却很稳,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走一步,周围的议论声就大一分,那些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他真的要上去啊?”
“都失败两次了,还不死心吗?”
“我看他就是想丢人现眼……”终于,他走到了石台下。
抬头望去,石台不算高,却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上面的符文在晨光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宁凡尘。”
老镇长的声音有些复杂,“想好了?
上去吧。”
宁凡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纵身一跃,跳上了石台。
石台上的符文似乎被惊动了,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像是对他的到来毫无兴趣。
他走到法阵中央,闭上眼睛,按照记忆中长辈教的方法,尝试着感受天地灵气。
吸气,呼气。
他想象着天地间的灵气像细小的水流,而自己的身体像一个空瓶,等待着水流的注入。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天地灵气像一群调皮的鱼儿,在他身边游来游去,却怎么也不肯进入他的身体。
石台上的符文依旧黯淡,没有任何亮起的迹象。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果然不行……我就说吧,凡骨怎么可能引气成功?”
“唉,宁战夫妇要是还在,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多伤心……”宁凡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急的。
他能感觉到那些灵气的存在,它们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它们引入体内。
他的身体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把所有的灵气都挡在了外面。
他想起了宁浩的嘲笑,想起了族人的冷漠,想起了父母留在族谱上的名字……一股不甘的情绪从心底涌起,越来越强烈。
凭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如刀,不再按照那些方法去引导,而是用意念,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抓”那些灵气!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浮木。
然而,那些灵气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散开,离他更远了。
石台上的符文不仅没有亮起,反而连那点微弱的光泽都彻底消失了。
“哈哈哈……”台下传来宁浩毫不掩饰的笑声,“我就说他不行吧!
连灵气都怕他!”
其他一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宁家族老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宁山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再看。
宁凡尘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愤怒。
愤怒自己的无能,愤怒这所谓的“凡骨”,愤怒这不公的命运!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滴落在石台上的符文上。
就在这时,胸口的古玉突然微微一热。
那股热度很微弱,却异常清晰,顺着他的血脉,流遍全身。
紧接着,他感觉到丹田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一颗种子在土壤里拱了一下,又像是一只沉睡的小虫醒了过来,轻轻动了动触角。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内视。
丹田依旧是空的,没有任何灵力的迹象。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异动还在,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愤怒和不甘。
与此同时,他发现那些原本远离他的天地灵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他,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开始慢慢地、试探性地向他靠近。
虽然依旧无法进入他的体内,但那种排斥感,似乎减弱了一些。
宁凡尘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吗?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再次尝试着去感受那些灵气。
这一次,他没有用蛮力去“抓”,而是放轻松,像对待朋友一样,去“邀请”它们。
奇迹发生了。
一小缕极其微弱、甚至有些驳杂的灵气,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的身体!
这缕灵气很淡,甚至带着点土腥味,和那些成功引气的少年身上纯净的灵气完全不同。
但它确确实实进入了他的体内,顺着他的经脉,缓缓地流动着。
宁凡尘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驳杂灵气,但他真的引气入体了!
他正想感受一下这缕灵气带来的变化,突然,那缕灵气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的经脉里剧烈地挣扎起来,然后“噗”的一声,消散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石台上的符文,依旧黯淡无光。
台下的嘲笑声更大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气流动了一下?”
“你看错了吧?
凡骨怎么可能引气?”
“肯定是眼花了,宁浩说得对,灵气都怕他!”
宁浩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宁凡尘,别装了!
赶紧下来吧!
站在上面丢人现眼!”
宁凡尘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从谷底升到顶峰,又瞬间跌回谷底。
他能肯定,刚才那不是错觉,他确实引来了一缕灵气,虽然很快就消散了,但那至少证明,他不是完全无法引气!
可是,为什么会消散?
他还想再试一次,却听到老镇长疲惫的声音响起:“宁凡尘,时辰到了。”
按照规矩,每个人在法阵上最多只能停留半个时辰。
现在,半个时辰己经到了。
宁凡尘紧紧地盯着石台上的符文,又摸了***口微微发热的古玉,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台下的嘲笑声、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我就说嘛,白费功夫。”
“天弃之体,没跑了。”
“宁家这次脸丢大了……”宁浩走到他面前,故意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废物就是废物,再挣扎也没用。
从今天起,你连柴房都住不了了,滚出碎石镇吧!”
宁凡尘没有理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穿过人群,朝着镇外走去。
他没有回柴房,那里己经不是他的容身之所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他朝着镇外的后山走去,那里有他经常捶打的岩壁,有他熟悉的树木和山石,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一丝平静。
阳光越来越烈,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宁凡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像一根倔强的、不肯弯曲的骨头。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启灵法阵的石台上,那滴被他的鲜血染红的符文,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光芒,然后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更没有人知道,他丹田深处,那颗沉寂了十西年的“种子”,己经因为这缕驳杂的灵气和他的鲜血,悄然苏醒,即将掀起一场颠覆天地的风暴。
凡骨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