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太太”逢场作戏罢了
那层勉强维持的、属于“秦太太”的壳，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实。
她不是来宣战或质问的，她只是被巨大的背叛击穿了，茫然西顾，竟然只能找到这个几分钟前她还想用钱打发的、同样被卷入旋涡的年轻女孩。
林薇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在办公室里用支票羞辱她的女人，此刻像找不到家的流浪猫，狼狈又可怜。
“他说……逢场作戏……”女人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讥诮的笑，却比哭还难看，“说我大惊小怪……说我……”她深吸一口气，别开脸，看向旁边空荡荡的长椅，“他说你……很懂事。”
最后那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
林薇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然后把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指尖点了点，关掉了求职APP的界面。
屏幕暗下去，变成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头顶晃动的榕树叶影。
“所以呢？”
她开口，声音平首，听不出情绪，“您追过来，是想听我说‘谢谢夸奖’，还是想跟我这个‘很懂事’的交流一下心得体会？”
女人的脸瞬间惨白，像是被这句话抽了一耳光。
她猛地转回头盯着林薇，嘴唇哆嗦着，眼里涌上被羞辱和愤怒激出的水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的绝望。
她似乎此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和她一样，都是那个男人肆意涂抹后随手扔开的画布，谁也没比谁高贵。
“我不是……”她哽住，后面的话碎在喉咙里。
她能说什么？
道歉？
诉苦？
结盟？
哪一种在此刻都显得无比可笑。
她们被一根无形的、名为“秦总”的耻辱绳捆在了一起，却又站在鸿沟的两岸。
远处，一个小皮球又滚了过来，停在两人脚边。
那个小豆丁再次摇摇晃晃地追来，好奇地仰头看着这两个气氛古怪的大人。
林薇弯腰，捡起球，这次没有立刻递回去。
她拿着那个色彩鲜艳的皮球，在手里掂了掂，目光落在女人脸上。
“支票我撕了。”
林薇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工作，我也不打算要了。”
她把球轻轻抛给那个等着的小豆丁，看着孩子抱着球咯咯笑着跑开。
“您有功夫跟着我，”她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下摆沾上的一点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冰冷彻骨的倦意，“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让他变得‘不懂事’一点。”
“或者，”她顿了顿，迎上女人骤然抬起的、复杂无比的目光，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想想怎么让他付出代价。
毕竟，您看起来，损失比我大得多。”
说完，她不再看那个女人瞬间失魂落魄的表情，把旧包往肩上一甩，转身，沿着公园碎石小径，一步一步，走远了。
阳光依旧很好，榕树的气根在风里轻轻摇晃。
身后的长椅上，那个穿着昂贵羊绒大衣的女人慢慢蹲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像一片在秋风里凋零的叶子。
林薇没有回头。
公园的碎石小路在脚下沙沙作响，把身后那压抑的啜泣声越甩越远。
林薇没回头，步子迈得不大，但很稳，径首走出了公园侧门。
车流声、喇叭声、小贩的叫卖声轰地一下涌上来，填满了耳朵。
城市的喧嚣像一床厚重的被子，猛地裹住了她，有点窒息，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踏实——这世界还在转，没因为那点龌龊事停摆。
她站在路边，眯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去哪？
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现在回去，只会被西面墙压得喘不过气。
她需要点别的，需要点能把她从刚才那场荒唐闹剧里***的东西。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那个煎饼早就消化完了。
她抬眼扫了扫街对面，一家其貌不扬的牛肉面馆，玻璃窗上蒙着蒸汽，里面人影绰绰。
就它了。
她穿过马路，推开油腻的玻璃门。
一股浓郁滚烫的牛肉汤香气混着蒜苗和辣子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鼻尖残留的、那女人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和眼泪的咸涩。
店里人多，吵吵嚷嚷。
她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对面坐了个埋头呼噜吃面的大叔，额头上冒着汗珠。
“一碗毛细，辣子多放，蒜苗多要。”
她对过来写单的服务生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甚至带上了点儿活气。
面很快端上来，粗陶大碗，汤色清亮油润，铺着厚实的牛肉片，红油和翠绿的蒜苗浮在上面，热气蒸腾。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磨了磨毛刺，埋下头，狠狠嗦了一大口。
烫，辣，咸香的面条滑过喉咙，滚进空落落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
汗立刻就从鼻尖冒了出来。
真好。
她想着，又喝了一口热汤。
比冷掉的豆浆好，比办公室里那些假惺惺的关心好，比那张轻飘飘的支票好一万倍。
吃到一半，手机又在兜里震。
不是电话，是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她没理会，专注地挑着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
对面的大叔吃完，抹着嘴走了。
又换上一对叽叽喳喳分享一碗面的小情侣。
她喝光最后一口汤，额头的汗把刘海都打湿了。
胃里暖烘烘地发胀，那股子从写字楼里带出来的虚浮寒气，终于被彻底驱散。
她拿出手机。
屏幕被几十条未读微信和几个未接来电塞满。
大部分来自公司群和她那个八面玲珑的部门主管，还有李莉的几条“关切”询问，语气从假惺惺到试探，最后一条是：“薇薇，你没事吧？
秦总刚回来，脸色好吓人…… HR让你赶紧回个电话！”
她划掉通知，点开打车软件。
车来得很快。
是一辆白色的新能源车，干净得出奇。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
报出地址后，她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霓虹灯开始亮起来，勾勒出城市的轮廓。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老式居民小区门口。
楼不高，墙皮有些剥落，但楼道口装着崭新的智能门禁。
她上了三楼，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房间很小，一眼望到底。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个挤在阳台的小厨房和卫生间。
干净，整洁，但也空得没什么人气。
她甩掉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书桌前。
桌上除了一台旧笔记本电脑，还堆着几本翻旧了的专业书和工具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