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灯泡接触不良，在潮湿空气里滋啦滋啦地闪烁，把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来回拉扯。
耳机里突然爆出尖锐的电子音，他条件反射般抓住生锈的水管——声音消失了，只剩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新巴比伦塔今日成功举行年度防暴演习……哥！”
陆小雨的声音从楼梯口砸下来。
陆沉手一抖，改锥刮破了电路板。
他抬头看见妹妹晃着作业本，苍白的脚踝在阴影里像两截漂白的树枝。
“这段程序跑不通。”
她蹲下来时，袖口的樟脑丸气味混着地下室霉味钻进陆沉鼻孔。
“这是硬件维修，不是debug。”
陆沉摘下一只耳机挂在她耳朵上，“听见没？
正常调频。”
可耳机里电流声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咕噜声，像是有人在水底吞咽碎玻璃。
陆沉猛地扯回耳机线，陆小雨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密密麻麻的“1110110”从纸页边缘溢出来，像一群正在逃窜的电子蚂蚁。
收音机突然发出垂死般的轰鸣。
陆沉扑上去关电源的瞬间，瞥见新闻画面角落——穿防暴服的人正拖拽某个抽搐的身影，面罩呼吸阀内侧溅着暗红斑点。
一道蓝光闪过，屏幕上所有动态画面突然凝固成企业logo。
“奇怪……”陆小雨用指甲刮着作业本上晕开的墨迹，那些二进制代码在潮湿空气里微微膨胀，“刚才新闻里演习地点，是你们公司的人工湖吧？”
陆沉突然想起上周漂满湖面的死鱼，鱼眼在监控摄像头下泛着和此刻灯泡同样的惨白。
楼上传来门铃响。
陆沉拦住要起身的妹妹，自己踩着重得像灌了铅的腿上楼。
猫眼里显示快递员戴着印有公司logo的口罩，可耳垂上分明钉着数据中心保安的电子工牌。
陆沉握住门把手的掌心渗出冷汗——他的门禁卡三天前就该失效了。
“陆先生，您的献血纪念品。”
快递员递来的钛合金保温杯透着刺骨的凉，杯底凝固着可疑的深蓝色水渍。
签收单电子屏突然闪烁，跳出“感谢您参与人类抗体计划”的字样。
对方缩回手的动作太快，手套擦过陆沉手腕时，他感觉到了军用级防割纤维的触感。
关门的瞬间陆沉听见微型马达的嗡鸣，透过门缝看见快递员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
他反锁五道锁，转身发现陆小雨正拧开保温杯——里面蜷缩着一支标有倒计时48:00:00的注射器，玻璃管上用荧光涂料画着条扭曲的灰色神经。
“哥，这像不像你总说的死机蓝屏？”
陆小雨突然把杯子倾斜，液体在杯壁拉出的黏液痕迹，与楼下收音机外壳裂缝里渗出的不明液体一模一样。
她沾了液体的指尖在作业本上划过的轨迹，恰好补全了那些二进制代码缺失的笔画。
地下室的灯泡终于彻底熄灭前，陆沉看清了新闻画面最边缘那滩正在扩散的液体。
那不是演习用的颜料，它在镜头畸变中呈现出公司服务器机房特有的幽蓝色，排水沟里漂着半片带血丝的眼角膜——和此刻突然出现在陆小雨左眼里的混浊物一模一样。
陆沉用袖口擦去便携终端表面的水渍，那摊从保温杯底部渗出的液体正在会议桌上勾勒出奇怪的线路图。
深夜的办公楼只剩下应急灯照明，他的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林夜发来的视频讯息——这位前同事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仿佛有无数纳米虫在皮下啃噬胶原蛋白。
"注意看湖底电缆的绝缘层裂痕......"林夜的声音突然被殡葬AI的机械女声覆盖："用户生命体征消失，开始执行数字遗产协议。
"屏幕右下角弹出小窗口，显示殡仪馆的自动化系统正在删除林夜的所有社交足迹。
陆沉注意到删除日志里闪过熟悉的图案——那些扭曲的灰色线条与小雨左眼里的混浊物如出一辙。
会议室暖气发出油管爆裂般的声响。
陆沉把注射器举到眼前，倒计时显示39:12:47，玻璃管壁上的荧光神经正在自主延伸。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脉络的走向，与公司下周电力检修的排班表完全吻合。
终端突然震动，殡葬AI推送最后通知："用户林夜追加留言：抗体即密钥。
"窗外传来冰棱坠落的清脆声响。
陆沉调出人工湖的三维建模图，当他把注射器投影叠加在湖底电缆隧道的位置时，荧光图案突然与隧道拐角处的检修井盖完全重合。
这个发现让他手背上的咬痕开始隐隐作痛，那道泛着蓝光的伤口最近总是与服务器机房的故障灯同步闪烁。
"陆先生，您己超时使用会议室。
"行政AI的提醒伴随着电流杂音，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镜头伸缩的机械声里混着类似小雨哼歌的调子。
陆沉快速截取监控信号流，在数据包的夹层中发现加密指令——正是收音机里扭曲成二进制代码的司歌旋律。
走廊突然陷入黑暗。
陆沉借着终端微光看见玻璃幕墙上映出的自己，本该是后脑勺的位置却浮现出林夜溶解中的面孔。
他跌跌撞撞退到电梯口，指纹按下呼叫键的瞬间，轿厢监控画面闪过快递员的身影——那人正用电子工牌刷开地下室的门禁。
负三层电梯门开阖时带起的气流，把林夜临终视频里提到的数据卡吹落在陆沉脚边。
卡片接触地面的刹那，整个楼层的应急灯突然变成诡异的幽蓝色。
陆沉弯腰时听见颈椎传来晶体生长的细碎声响，这让他想起小雨素描本上那些逐渐硬化的画痕。
数据卡插入读卡器溅起一串火花，全息投影在烟雾中构建出公司服务器的拓扑图。
某个标记着"黑墙协议"的黑***块正在吞噬周围的存储节点，而与之抗衡的正是注射器上那种灰色神经状的光纹。
陆沉突然明白为什么林夜要把这段数据混在殡葬系统里——公司AI不会扫描死亡员工的数字遗产。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
"清洁机器人从防火门后滑出，它的消毒喷口此刻正渗出与保温杯相同的深蓝色液体。
陆沉用改装终端发射电磁脉冲，机器人在短路前投射出的最后画面，是人工湖排水口漂浮着的D级安保卡。
那张卡的主人李锐，三天前刚被调去负责电缆隧道巡检。
回到临时安置点时己近黎明。
陆沉发现小雨蜷缩在窗边，她的指尖在结霜的玻璃上画满拓扑图。
那些线条在朝阳照射下开始蒸发，升腾的雾气里悬浮着细小的晶体颗粒，恍若微型服务器在空气中组网。
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扭曲的摇篮曲，电子杂音中藏着句清晰的人声："隧道照明系统将在48小时后检修。
"小雨转过头，左眼里的混浊物己经扩散到瞳仁边缘。
她举起注射器，倒计时与陆沉终端上显示的服务器维护倒计时精确同步。
保温杯不知何时滚到了墙角，杯底的蓝渍正沿着地砖缝隙生长，形成的图案与林夜数据卡里隐藏的机房平面图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