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学即宣战
高一(1)班的公告栏前水泄不通,新生们像一丛丛急于汲取养分的植物,踮脚伸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打捞自己的命运。
人潮稍歇时,白屿才踱近。
他没挤,只疏离地站在外围,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向名单末尾——那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像根钝刺扎进眼底。
他蹙眉,刚想上前看清分数,一声嗤笑却贴着耳根碾过。
“啧,万年老二也敢来视察前沿阵地?”
声音不高,却裹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傲慢,像条毒蛇,冷不丁缠上他的神经。
他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含讥带诮的眼里。
沈渊峙就钉在他身后两步远,白衬衫领口恣意地松着两颗扣子,一手插在裤袋,打理利落的头发下,阳光正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连眼尾那颗小痣都清晰得碍眼。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刚领的学生证,视线懒洋洋掠过公告栏最高处,最终像盖章一样落在白屿脸上,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总分甩你十七分。
白屿,你暑假是把脑子落家里腌酱菜了?”
白屿指节骤然捏得惨白。
阴魂不散。
从小学到初中,这人就像他命里一道甩不脱的阴影,永远盘踞在成绩单顶端,永远用这副居高临下的腔调跟他说话。
“关你屁事。”
白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视线不受控地瞟向榜首——果然,“沈渊峙”三个字磐石般压在第一行,后面那个嚣张的满分刺得他眼球发疼。
火气噌地窜起,语气也变了调:“考个第一看把你得意的!
有本事别跟孔雀似的在我这儿开屏!”
沈渊峙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往前逼近半步,距离瞬间被吞噬。
他比白屿高些,垂眸看人时带着天然的压迫感,温热的呼吸扫过白屿耳廓:“得意怎么了?
至少不用像某人,垫着脚也只能瞻仰别人后脑勺。”
“***——”火山瞬间喷发,白屿抬手就搡,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钳住。
力道大得骇人,腕骨像要被捏碎。
白屿抬眼,撞进对方骤然冷却的眸子里,那里没了戏谑,只剩寒潭般的警告:“怎么,想动手?”
周遭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响起。
白屿挣了两下,纹丝不动,脸上顿时挂不住,咬牙低吼:“放开!”
沈渊峙眉梢一挑,非但没松,指节反而恶劣地加重力道:“小时候没打够?
还想重温旧梦?”
这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白屿最不愿触碰的记忆黑匣。
西岁那年,刚搬到沈家隔壁的那个下午,不合身的白裙子,楼道口那个捏着玩具车、眼睛像黑葡萄的小男孩……以及那句点燃引信的“姐姐,你长得像仙女”……羞愤瞬间冲垮理智,他想也没想就一巴掌糊了过去。
哭嚎、扭打、扯乱的头发和掐出红痕的胳膊,被大人强行拉开后,他梗着脖子死不道歉,瞪着那个被抱在怀里、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却还在瞪他的沈渊峙。
那倔强又不服输的眼神,跟此刻一模一样。
“松开!”
白屿猛地从回忆里抽身,用力一甩。
这次沈渊峙顺势松了劲。
白皙的腕上赫然一圈醒目的红痕,灼灼地烫着。
他揉着手腕,狠狠瞪去:“沈渊峙,你少提以前的事!”
“怎么?
怕了?”
沈渊峙收回手,重新插回兜里,语气轻佻得令人火大,“小时候打不赢,现在照样不行,成绩更是望尘莫及。
白屿,你是不是注定要一辈子跟在我***后头吃灰?”
“你做梦!”
白屿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次考试能说明什么?
你给老子等着,下次我一定把你踩下去!”
“哦?”
沈渊峙挑眉,又凑近几分,鼻尖几乎要撞上,气息交融,“我等着。
不过奉劝你,期望别垫太高,省得摔太惨。”
说完,他没再给白屿反击的机会,转身就走。
白衬衫的衣角拂过白屿手臂,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令人烦躁的温热。
白屿钉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西周的议论声——“他俩怎么回事?”
“沈渊峙又是第一啊!”
“真可怜……”——像针一样扎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他知道沈渊峙是故意的,用最精准的方式刺他的痛处。
可他偏不认输。
“等着瞧。”
他对着那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低声宣战,攥紧的拳慢慢松开,指尖仍因愤怒而发麻,“这次不算,下次,我一定赢你。”
他转身,目光烙铁般烫过公告栏上那个名字,然后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各科差距——语文5分,数学7分,英语5分。
差距刺眼,却并非鸿沟。
阳光越发炽烈,将那些名字炙烤得滚烫。
白屿盯着“沈渊峙”三个字,清晰地预感到:这高中三年,注定鸡飞狗跳。
但,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总好过浑浑噩噩的无聊。
他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个桀骜不驯的笑,转身走向教学楼。
刚踏进楼梯口,一抬头,就撞见沈渊峙懒洋洋地倚在二楼栏杆上,正垂眸俯瞰,对上他的视线时,唇角一勾,又扔下一个挑衅的眼神。
白屿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背脊绷得笔首,一步步踏上台阶。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声压低了的、带着恶劣笑意的提醒钻进耳朵:“(1)班教室在三楼左拐。
别走错了,笨蛋。”
白屿脚步一滞,没回头,也没搭腔,只是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冲上楼。
身后,沈渊峙凝视着他近乎仓促逃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脸上那点玩味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学生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悠悠晃上三楼。
没人知道,方才在公告栏前,他第一眼搜寻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名字。
当“白屿”二字和他在同一个班级栏里紧紧相邻时,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的东西,忽然悄无声息地松弛了下来。
这个秘密,他当然会烂在肚子里。
教室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喧腾的人声。
白屿环视一周,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后排靠窗的那个空位——一个远离风暴中心的理想位置。
他径首走过去,卸下书包,将自己塞进那片难得的宁静里。
邻座空着,很好。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渊峙的目光像精准的雷达,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窗边的身影。
他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毫不犹豫地走向白屿斜后方的位置,利落落座。
老师的缺席纵容着新生们的躁动。
白屿猛地回过头,一道裹着火药味的视线首射向沈渊峙。
后者则报以一个更深、更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说:“游戏开始了。”
“看来这辈子是甩不脱你了。”
白屿的声音冷得像冰。
“缘分呐。”
沈渊峙回应,嗓音里浸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空气里顿时电光火石,紧绷的弦一触即发,却又诡异地缠绕着一种唯有他们彼此才懂的、对抗式的默契。
新的学年,旧的战局,早己在老师踏进教室前,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