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几乎是匍匐着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露出底下微弱的红色炭火,而后添了几根细小的带着些许湿气的柴枝,鼓起腮帮子,不顾浓烟呛人,用力地、持续地吹气。
烟雾熏得她眼泪首流,剧烈咳嗽,她却不管不顾,眼睛里只有那簇需要被重新点燃的希望之火。
终于,“噗”的一声轻响,一点橘黄色的火苗窜了起来,潮湿的柴枝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火光映照着王氏满是汗水的脸,那张脸上此刻充满了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和决绝。
她拿起家里那个唯一完好被熏得漆黑的陶药罐,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舀了半罐从屋顶漏下、积在破瓦盆里的、相对干净的雨水。
然后回到炭盆边,将陶罐架在好不容易燃起的火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一层一层揭开那个油纸包。
里面是几种晒干的根茎、叶片和草屑,形态颜色各异,但都被仔细地研磨过,混合在一起。
更加浓郁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充满了这间小小的茅屋。
林薇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王氏被火光照亮的、写满期盼的侧脸,看着陶罐里浑浊的雨水渐渐被加热,冒出细小的气泡,看着那药材的色泽慢慢融入水中,将清水染成深褐色的、一看就极为苦涩的汤汁。
咕嘟咕嘟……药罐里的水终于完全沸腾,持续地发出细小的翻滚声。
苦涩的药味更加浓郁,甚至盖过了屋里的霉味。
王氏用破布垫着手,将滚烫的药罐端下来,稍微晾了一会儿,便用勺子将深褐色的药汁舀进那个豁口的粗陶碗里。
药汁很少,只有小半碗。
她端着碗,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林薇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薇儿,乖,把药喝了……喝了就好了……清砚给的药,一定是好的……”王氏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
碗沿凑到唇边,更加浓烈刺鼻的苦涩味冲入鼻腔。
林薇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属于现代林薇的惊惶和排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求生者的决绝。
她不再犹豫,就着王氏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滚烫苦涩到极致的药汁。
没有呕吐,没有反抗,只是机械地吞咽着。
为了那包在暴雨中送来的草药,为了那双沉静眼眸里细微的悲悯,为了这个抱着她、为她吹燃炭火、喂她喝药的妇人,更为了她自己——无论是现代的林薇,还是古代的林薇儿——那强烈到超越一切的求生本能!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摆脱这令人绝望的环境!
她要吃饱饭!
要让眼前这个为她哭干了眼泪的妇人吃饱饭!
要让这一家人活下去!
一个冰冷而坚定的誓言,在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里,随着那苦涩的药汁,一同被艰难地咽下,深深埋入心底。
小半碗滚烫的药汁终于喝完。
一股奇异的暖流开始从胃部向西肢百骸扩散,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冷。
与此同时,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王氏轻轻将她放回草褥上,为她掖好身上的破被,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似乎真的没有之前那么烫手了。
王氏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欣慰的神色,守在床边,低声念叨着菩萨保佑、多谢清砚之类的话。
林薇儿沉沉睡去。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般的黑暗,而是深层睡眠。
然而,就在这睡眠之中,她的意识深处,却有一点微光亮起。
那是一本……书?
模样古朴奇特,非纸非帛,材质似玉非玉,触感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白光。
它静静地悬浮于混沌的意识之中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简约却玄妙的图案,似锅似鼎,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变化。
这是……随着她穿越而来的?
那个在触电瞬间,她似乎瞥见的、从大赛奖品台上飞向她的一道微光?
意识轻轻触碰。
书本缓缓打开,空白的页面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字迹和图像,并非她认识的任何文字,却奇异地能够理解。
状态扫描:生命体征微弱,严重营养不良,外邪入侵引发高热…… 检测到己摄入基础发散解表药剂(粗糙),药效发挥中…… 根据当前环境及主体需求,推荐初级应对方案:……字迹模糊了一下,似乎信号不良。
但几个图像却清晰地闪现了一下:几块老姜、一把带根的葱白、还有……红糖?
图像一闪即逝,那本书也随之隐没,仿佛耗尽了能量。
睡梦中,林薇儿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咀嚼着“姜”、“葱”、“糖”这几个陌生的、却又带着某种诱惑的词语。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茅草屋内,油灯的火苗稳定了许多,映照着王氏睡去的侧脸,和林薇儿虽然苍白却似乎安稳了些许的睡颜。
空气里,苦涩的药味尚未完全散去。
但某种东西,己经悄然改变了。
绝望的坚冰被砸开了一丝裂缝,微弱的希望之光,连同那本神秘的《食典》带来的未知可能,正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悄然孕育。